门外
泽芜君已经赶回姑苏，房间里犹可听到魏无羡缠着蓝忘机在问十四年前的事。
江澄突然站住，拉住她的手，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安、犹豫、后怕、执拗。
“如果没有练成人剑合一的话，会怎么样？”
他握着的手逐渐加紧，即便眼前人就在身边，但是当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仍然满是后怕。
或许泽芜君他们在听了解释后会以为她只是意外地被留在阵里，但他知道，一定不是的。
十三年的寻找和等待，十三年后的躲避与欺瞒，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她反手握住以示安抚，目光清明犹如黑暗中沁进的一缕薄光。
“没有如果。”
“我回来了。”
“真是叫人费解，你们姑苏蓝氏好歹也是仙门望族，当年魏无羡做了什么，人尽皆知。怎么到你蓝思追说话，立场这么奇怪？难道还想给魏婴开脱不成？！”
“我并非是想给他开脱，只是建议，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要轻易下定论。”
“当年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多少修士命丧他手，命丧温宁和阴虎符之下，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难道还不能下定论吗？！”
“他唆使温宁杀害我父亲，害死我母亲，这仇我永远不会忘，还有什么好开脱的！”
“哎呀，你们为什么因为这个事吵来吵去的，我们不要提了好不好吗？正吃着呢，菜都凉了。”
“对啊，有什么好吵的，思追也是不留心罢了，他随口一说，哪能想那么多？快吃饭 吧大小姐，大家都饿了。”
“是啊，我们刚从义城出来，怎么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你明天就要回金麟台了，我们总不能现在在这吵来吵去的吧？”
楼下传来争吵声，江澄松开手。
事关多年恩怨，蓝浔不由地看向他，他却避开视线，只盯着眼前的楼梯不语。联想到他方才在房中一字不语的情形，蓝浔心中也不太好受。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蓝家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你们几个小娃娃，我才离开多久，怎么就吵起来了，嗯？”
“朔前辈。”蓝思追唤了一声蓝浔，又对着金凌作了一揖，他一向不愿他人为难。“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失言了。”
蓝浔问柜台要了几坛酒，拎着酒坛子走过去，“好了好了，当年的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们这些大人会解决的。”
“你们小朋友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遇上几位至交好友，说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吹着无伤大雅的牛皮，把酒言欢。”
“来来来，喝酒！”
她语言轻松诙谐，承载的美好令人忍俊不禁。
“朔前辈，蓝氏家规不允饮酒。”
蓝浔盘腿坐下，一听这话恨铁不成钢，“哎呦，不要这么无趣嘛，人生就是要勇于尝试。”
她抬手望向远方，畅想未来，“想象一下：当你老了，与子孙围坐一炉，遥想年少轻狂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思追思索了一番，不确定道：“除祟？”
蓝浔摇了摇头。
蓝景仪接道：“游历？”
她再次摇了摇头。
欧阳子真道：“修行？”
“是家规啊！”
“背家规抄家规还要给别人念家规，大不了喝完以后，你们回去自罚家规嘛！”
好像...还挺形象的...
“可是要是被含光君知...”
“吱呀——”年久的木板楼梯发出年代的感慨，他口中光风霁月的含光君径直走到柜台前，清冷道：“酒。”
“噗——”
淡漠的琉璃珠子看过来，她一秒收回笑，将酒往江澄面前一推，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少喝点。”
“刚才，是我看错了吗？”
“看错什么？”
“含光君拿的是酒啊！”
“啪嗒”鸡腿掉回碗中，蓝景仪一脸呆滞，思追夹起重新塞回他的嘴中。
蓝浔挽着江澄的手臂，将脸埋入衣袖，憋笑憋到颤抖。
江澄无奈地勾起笑，她清了清嗓子，“怎么样，你们含光君可是带头了，喝不喝？”
两人对视一眼，蓝景仪犹豫道：“怎...怎么玩？”
“行酒令会吗？”
面前一溜地摇头。
蓝浔站起，撸开桌上碍事的菜肴，倒了几碗酒，“不会没关系，我教你们啊！”
大家同为世家子弟，平日里用的都是小酒杯，何时见过这阵仗，欧阳子真咽了咽口水，“这...这么大的碗啊？”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不枉出门走一遭，我这是在帮你的人生阅历中增添浓厚多彩的一笔。”
他嘴角抽了抽，暗道今夜看来是回不了房了。
“对饮的两人同时伸手，嘴里喊数，每人所出的手指只能低于或等于自己所喊的数字，所喊的数与两人所出的手指数之和相等者为胜，对方为输，输者饮酒。若口中喊的数少，出的手指多，就要被罚酒。”
“听懂了吗？”
面前又是一溜的摇头。
“没听懂也没关系，输着输着就会了。”
“来来来！”
“一锭金呀，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喜财，输了输了！喝酒！”
屋外夜色渐深，星星清澈璀璨，偶有一阵风吹过，门前灯笼摇曳，忽暗忽明。
房内情绪渐涨，热火朝天，时有一阵欢呼传来，伴随着无伤大雅的谴责。
“不算不算，舅舅你不准放水！”
“输了输了！朔前辈罚酒！”
“我替她喝。”
魏无羡欣慰一笑，仰头喝下一口酒，“真有她的，你不管？”
“我没看见。”
他眼中笑意弥漫，凑近道：“蓝湛，十四年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想知道？”
“想...唔。”
桌上地下横七竖八喝倒了一片，犹有人抱着酒壶念行酒令。蓝浔支着下巴饮了一杯茶，“一群小朋友，酒量也不怎么样嘛。”
虽是调侃，她眼中却并无笑意。独自坐着饮了会儿茶，终是挽起左手的袖子。
手腕上，一条黑气细如丝线绵延，纠缠于筋脉，隐隐现现。
“蓝浔。”
醉酒的江澄趴在桌上呓语。
“我在。”
“别走。”
良久的寂静下，似有一声轻叹溢出。
“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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