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热带风暴来临，才不过四天。在这座沿海城市住了两年，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对俞浩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那一阵飓风将门口的广告牌打翻，原先和诊所的医生下象棋的中年男人正要趁雨落下来前离开，听见那一声巨响，对坐在俞浩身边的牟云笙抬抬下颌，说：“搭把手呗！”
牟云笙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彼时老医生正在给俞浩的伤口上药。
椅子俞浩只坐了半张，双手撑在椅子板面上。因为缠纱布的时候有些疼，他紧抿着嘴唇，时而抓住椅子的边缘。
他的纱布还没有缠完，外头的雨就像瓢泼一样下起来了。
那个中年男人在外头朝老医生喊了一声：“老何！我先回去了！”
“好！”老医生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
他跑走的时候，正巧Sandra从外头快步走回来，中年男人一边走，目光一边在她身上毫不顾忌地来回看。她满不在乎地昂首挺胸，步伐自信又婀娜。
Sandra的手里提着一个蛋糕店的外带纸盒和一盒牛奶，没有走进昏暗的诊所，而是站在门口把早餐交给牟云笙。
俞浩望着他们用英语说话，Sandra站在西装笔挺的牟云笙身边，侧影看上去是标准的S线条，脸上的表情俏皮而骄傲。
说话间，她抬手将牟云笙西装肩膀上的皱印抚平。俞浩收回了目光，低头看见老医生帮他把纱布扎起来。
“不要碰水。”老医生扶着桌子起身，“过两天把纱布拆掉，好转以后继续涂药。纱布和药拿回去自己擦。过个一两周就好了，要是感染再过来。”
老医生打开桌上的台灯，带上老花眼镜写起单子来。
“医生，您这儿有伞吗？借用一下。”牟云笙走回来，把早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老医生从眼镜背后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又瞥了站在门口的Sandra一眼，用笔指了指门背后，道：“那里有一把，记得还回来。”
“谢谢。”牟云笙把伞拿出来，交给Sandra。
那是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让人想起清代民初的老电影。
俞浩看见只有Sandra一个人走了，不免奇怪，问坐回来的牟云笙：“你不回去？”
“我走了，你怎么回去？”牟云笙反问。
他挠了挠额头，向老医生那儿递了个眼色，说：“借个拐杖就行。”
在牟云笙的印象当中，俞浩不是这么爱逞强的人。听见他说这话，牟云笙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这么想。
“她的高跟鞋那么高，自己回去崴了脚怎么办？”老医生把单子撕下，往他们的方向一递，道，“小伙子真不错，她是什么电影明星吧？”
牟云笙接过那张处方，说：“崴了脚自然会回来，还照顾你的生意。”
老医生一愣，似乎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有趣，兴味颇浓地打量了他一番。
门外的风卷着雨，把铺子浇湿了一片。
天被乌云压得很低，好像已经盖住房顶。
雨点像是被扯断的珍珠链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到地上，散成了碎片。
牟云笙脱掉西装，领带也扯松了，把那张处方放进西装的内口袋里，西装则随意搭在椅背上。
俞浩看着他把袖扣拆下，转身放进口袋，猜他是热了，便转头问老医生：“电风扇能开大点儿吗？”
“现在风不是挺大的？”老医生瞥了他一眼，“开就开呗，把灯也打开吧。”
俞浩没法走动，他碰了碰正在把衣袖往上折的牟云笙。后者起身走到门边把诊所的两盏日光灯打开，电风扇则往大的档次调。
牟云笙走回来，拆开那个放在俞浩身边的蛋糕盒子，里面放着一块小松蛋糕。
“医生，您要不要吃蛋糕？”牟云笙拿起叉子，出于礼貌地问。
老医生百无聊赖地回答：“不吃不吃，刚吃过早餐。小孩子才吃甜食。”
俞浩看到牟云笙听罢手里的叉子一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哎，我不是说你。”老医生连忙解释道。
“吃早餐没？”牟云笙忽略老医生的话，转而问俞浩。
俞浩怔了怔，摇摇头。
牟云笙用叉子把蛋糕一切为二，拿起其中一块以后，把盒子推到俞浩的面前。
俞浩看看已经转头看刚才那盘残局的老医生，拿起剩下那块吃起来。
他刚咬一口，就看见牟云笙一边吃着蛋糕，一边用吸管把牛奶盒上的锡纸捅开，将牛奶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看见用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做完这一切的牟云笙往外头走去。
俞浩从早上起来，一口水也没有喝。他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牛奶和口里的小松蛋糕混在一起，很快奶香、蜂蜜香和蛋香都溢满了俞浩的整个口腔。
“你今天是不是有事？”俞浩知道他是出去看雨势，又想到他一大早一身正装来店里吃米粉，便问。
“嗯，约了我妈。”他伸手接雨滴。
雨水啪嗒啪嗒地坠下来，俞浩每每看见他的手掌微微往下一振，不禁觉得说不定那会有些疼。
老医生的手里拿着两个棋子，像洗牌一样一上一下地交换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突然优哉游哉地说：“这雨没有一两个小时不会停的。”
俞浩在这儿住得久，知道真是这么一回事，问牟云笙：“耽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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