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今天不行就改天。”牟云笙毫不在意地说着，吃完蛋糕，坐回来。
俞浩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右脚，又扭头看他。
牟云笙正好也看过来，碰到他带着愧意的目光，微笑抬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俞浩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举动，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为自己没能下意识地躲开而忐忑，在心里吁了口气，故作客气地笑说：“下次你们来店里，免费让你们吃。”
“嗯。”牟云笙靠到椅背上，拿出手机拨电话。
听他在打电话，俞浩不再插话了。吃完手里的蛋糕，他又把牛奶拿过来继续喝。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喝牛奶了，年纪一大，自然而然地把这类东西划分到仅属于年轻人、小孩子的分类里，自己则倾向于更古早一点儿的东西。
即使在雨水响亮的坠地声干扰下，他还是不经意间听见牟云笙说话的内容。
等他挂了电话，俞浩说：“那天——就是我见到你那天，在那个售楼部。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女士是你现在的委托人？”
牟云笙把手机放好，摇了摇头，说：“不是，那是我妈。”
看到俞浩霍然睁大的眼睛，他进一步解释：“那个楼盘是我继父的产业。今年开始他们重点在内地拓展市场，我妈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过来看看。其实是打算帮我外婆选房。”
俞浩恍然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那你回来是？”
“嗯？”他用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说，“我们事务所在内地设立了办事处，我是合伙人。最近在休假。”
“你考到这边的律师执照了？”俞浩听出其中暗藏的信息，心中莫名一阵悸动。
“嗯，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去了。”牟云笙看了一眼他手里被捏变形的牛奶盒，问，“喝完了？”
俞浩低头一看，讷讷点头，见牟云笙伸手，就把盒子给他。
“那刚才那个美女不是要做外来媳妇了？”老医生又忽然冷不丁地说。
牟云笙丢完垃圾走回来，皱眉打量了老先生一番，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棋局，拿起面前的马吃掉对方的马。
老医生挑眼看他，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车立即吃掉牟云笙的马。他才把那个被吃掉的棋子拿走，转眼再看棋局时，瞪大了眼睛——车的前面是牟云笙的炮，后方则是己方的将。
牟云笙勾起嘴角，道：“何医生，将军。”
老医生想揉眼睛却忘记了鼻梁上还架着老花眼镜，被碰了一下眼珠子以后，他把眼镜取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牟云笙，又低头看棋局。
“啊呀呀！不算不算！再来一局！”老医生挥手喊道。
听见老人家耍赖的声音，俞浩好奇地探头去看。
他不会下棋，但是这么显而易见的情况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忍不住噗嗤一笑，立即被老人家恶狠狠地剜了一眼。
老先生撇嘴，抬头笑眯眯地问牟云笙：“年轻人，来一局吧？”
这雨势，应该不会有棋友来下棋。
这本就是海边渔村的一间小诊所，也不会有什么病人。
老先生应该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棋艺不错的，棋瘾犯得更厉害了，要是不下棋，这大半天可够无聊的。
牟云笙低头看了一眼正探着脑袋观看的俞浩，在旁边坐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说：“摆棋吧。反正没事做。”
“嘿嘿！”老先生主动把棋盘上残留的棋子都捡出来。
俞浩本来只坐了半张椅子，如今身子又朝前面倾，后面的两条椅子腿都离了地。
牟云笙慢吞吞地摆着棋，还不如老先生动作迅速。他摆完自己的，又顺手帮忙摆牟云笙的，笑眯眯地问：“年轻人，你学棋几年了？”
牟云笙的父母感情没有破裂前，每天晚上都会下一局棋，包括雷艳萍怀他的时候。他淡淡地回答：“还没出生就学了。”
“啊？”俞浩一不留神，椅子下的地板一滑，整个人往地板坐。
牟云笙眼疾手快，顺手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椅子应声而落。
俞浩单脚站着，心有余悸，拍拍胸口。他偷瞄牟云笙，只见后者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没松开，用脚踩着椅子腿上的杆子，用杠杆原理让椅子重新立起，拿过椅子放在桌子近旁。
“不好意思。”俞浩单脚跳了一步，坐回椅子上。
老医生说：“雨小一点再拖地板。可能是雨飘到了，打滑。”
牟云笙重新坐下，抚了抚眉心。
俞浩仍觉得难堪，双臂搁在桌子上，朝面无表情的牟云笙笑了笑。
瞥见他调和气氛的憨笑，牟云笙好笑地摇摇头，正要抬手揉他的头发，却先见到他放在桌子上的左手。
中指指根上那一圈不算浅的痕迹掠过了牟云笙的眼底，他的心陡然颤了一下，霎时间，俞浩先前的拒绝成了真正的拒绝，见外成了真的见外。
牟云笙把目光转回正要开局的棋局上。
雨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下越大了。
剧烈的风把雨水卷进来，哪怕人并没有坐在门附近，还是能感觉水汽粘在背上。
海边的雨带着咸咸的气味。
牟云笙很快吃掉对方的卒，把棋子丢到一旁时，落在玻璃垫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俞浩看见那枚棋子上的黑色刻印被看不见的雨水弄湿，上面泛起了冷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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