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云笙的继父做着房地产的生意，产业不算太大，但在大陆二线城市的黄金地段买一套房是九牛一毛。牟云笙那套邕浔市的房子，便是继父和雷艳萍送给他的礼物，为方便他回邕浔时有地方住，不必住在酒店里。毕竟，牟远扬早已成家又离婚，牟云笙和生父的关系不甚融洽，雷艳萍他们都知道如果牟云笙回邕浔，绝对不会去投靠那对父子，比起住酒店，他们还是希望牟云笙能住自己家。
然而，牟云笙从来不觉得那是“家”。住起来麻烦，他不怎么回去，每次回去都得找家政公司打扫卫生。如果说有什么好，那就是比酒店套房宽敞些。这么多年来，牟云笙偶尔回去住一两次，只当它是民宿。
可是这次回去，牟云笙仍住在那里，却感觉到些许不自在。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些平凡的烟火气，让他不自觉地说出“回家”这样的字眼，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以至于难以适从。
牟云笙对“家”没有概念，如果一套房子变成“家”，那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趁着回美国，牟云笙把那套房子卖掉，却想不到才回不久，便从Theodore那里得知事务所计划开拓中国市场的消息。
纽约这边的竞争太激烈，牟云笙估摸着如此下去，再过十年他顶多也只能负责某个亚洲地区的办事处。Theodore有意让牟云笙担任合伙人，偏偏牟云笙当年出国时太着急，连司法考试都没考，别说担任合伙人，他连在国内执业的资格也无。
年少轻狂因冲动错过的事，到头来还是会找上门来算账。牟云笙为了能得到那份差事而隐瞒自己无法执业后不久，在旧金山的唐人街偶遇了闫稑和林珏。
看见牟云笙出现在唐人街，两人看起来十分惊讶。
牟云笙觉得，最让他们惊讶的是他出现在广式粥铺里。
“你俩怎么会来？”牟云笙早已看见他们手中提的年货，但面对他们的诧异，故意由此一问。
“明天就过年了，置办点年货。”闫稑回答，用眼神将点餐的工作交给林珏，“你也来买年货？”
牟云笙听出他这话同样有明知故问的意思，耸了耸肩膀，说：“在这附近办事，过来吃碗粥。”
“哪种好吃？”正在点餐的林珏问。
牟云笙看了一眼面前的乳鸽粥，答说：“乳鸽粥难吃。”
闫稑听了忍俊不禁，对林珏说：“点简单的吧，不容易踩雷。”
林珏点头同意，最后两人要了一小锅蔬菜鱼片粥。
“买了什么？”牟云笙已经无心再吃，但既然遇上他们，便不急着走。
闫稑把买到的东西展示给牟云笙看，春联、窗花、红灯笼、纸质鞭炮一应俱全。牟云笙看得皱眉，尤其看见二人乐在其中的模样，更是忍不住翻白眼。
“过完年不得全扔了？费这番功夫。”牟云笙道。
闫稑笑道：“去年底换了住的地方，稍微弄一弄，有点过年的气氛，更像个家。”
“像不像家，还得靠这些？”牟云笙置疑。
“靠人也行，你有吗？”林珏淡漠地反驳道。
因为林珏不认同牟云笙的私生活习惯，两人的关系虽称不上水火不容，但林珏总会在牟云笙置疑他怎么过日子时很快表示不满。
牟云笙本想问如果靠人，他俩为何得买这些？不过大过年的，他还是选择不让他们膈应了。
没过多久，林珏他们点的粥送上来了。
牟云笙看着林珏给闫稑盛粥，忽然听见闫稑问：“怎么了？”
“什么？”牟云笙奇怪道。
“再看要收费了。”闫稑笑得意味深长，但很快因林珏的冷眼收敛了笑容。
牟云笙微微错愕，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看林珏盛粥时走了神，说：“抱歉。”
林珏嘟哝道：“莫名其妙。”
牟云笙犯窘，奈何此时找不到好的理由解释刚才的失态，只好说：“可能最近太累了。”
“快过年了，打算去哪里玩吗？”闫稑吃着粥，问。
“现在只有一部分的中国人过春节。”牟云笙才说完，林珏的手机便响了。
他说了声是他妈妈的电话，便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牟云笙顿觉轻松不少。以往，牟云笙没有这种感觉，可这次见面，牟云笙发觉林珏的身上有太多“日常”、“生活化”的东西，屡屡让他感觉不适应。他想起那套卖掉的房子。
“记得每次过节，你妈妈都喜欢把你叫到家里去。这回没有？”闫稑带着好奇关心。
牟云笙冷笑说：“怎么会没有？不想去罢了。假惺惺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女人。”
闫稑的表情不咸不淡，像是对牟云笙终结话题的方式感到无可奈何。
发觉自己生硬地拒绝了朋友的好意，牟云笙免不了尴尬。他想了想，故作若无其事地问：“今年回国吗？”
闫稑惊讶地看他，分明对他居然会寒暄感到意外，点头道：“下个月回去一趟。”
“回邕浔？”牟云笙的喉咙不自觉地有点儿发紧。
他点头。
“哦。”牟云笙犹豫了一下，说，“也是。”
“‘也是’什么？”闫稑莫名其妙。
牟云笙后悔说了这个词，他望向站在路边打电话的林珏，问：“那个叫做俞浩的人，你借了他一笔钱？”话音刚落，林珏就挂断电话，牟云笙见状皱起眉头，奈何话题已经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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