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生意随着气温渐降而日渐冷清，这些天下了雨，屋里屋外全湿淋淋，愿意出门的人也不多了。
除了马小梅以外，另外两个服务员都先一步请假，回家过年。
俞浩从老板手里拿到了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趁着午后没有客人，到银行里把钱分别存进账户。
俞国春出院以后，俞浩和白欣商量着，开了一个账号作为教育储蓄，每个月都把钱存进去，供小孩子以后上学。
俞浩另外又开了一个账户，用于存因给孩子治病欠下的债款。
他从窗口底下的格子里取出了存折和回执单，礼貌地向面无表情的银行职员表示感谢，离开了窗口。
明明这几个月把大部分的钱都存到这个账户里——包括在天城和吴记的钱，可是和那个数目比起来，还是九牛一毛。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初借钱的时候，这不过是账户上的一笔收入，一张欠条换了一串数字，可要把一个个零加上去，其实非常难。
俞浩出门带的雨伞是超市搞活动时购买商品附赠的赠品，边沿连接伞骨的线断了，伞布被折起来一节，不管怎么往外拉都无济于事。
他回到店内，把雨伞放在桌上，翻了翻坏掉的那个边角，见到断掉的线还在伞布上，就把断掉的线抽了抽，穿进伞骨尾端的小孔里。
正要好好系起来，马小梅突然叫了他一声，俞浩捻线的手一松，线头又掉出来了。
“忙什么呢？”迎面走来的却是笑吟吟的张志敏。
俞浩的手上全是雨伞上的水，他拿过抹布擦了擦手，说：“伞坏了修一修。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在家里无聊呗。”他在俞浩的对面坐下，“今天不是星期天嘛。”
他们做生意的没什么周末的概念，闻言俞浩只是点了点头，正要低头继续弄他的伞，蓦地又抬头问：“你吃过没有？要不要吃点什么？”
张志敏一听笑了，说：“这都几点了？吃午餐迟了点，晚餐又太早。”
“也对。”俞浩是想不到要说什么，才随口问问。
自从吴老板和老婆闹矛盾又复合以后，就变得更顾家了，像这样店里空闲的时间，老板会索性把店丢给俞浩和马小梅，回家陪老婆小孩。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屋檐上的水落进门口的塑料桶里，声音由高渐低，而后全都散落成脆响，打在台阶上。
俞浩一心一意地弄着伞，好不容易打了一个结，打开来看又和原先一样了。
谁知，他拿往门外抖了抖伞上的水，脆弱的线头又崩开，断得连系都系不上。
“买把新的吧。”张志敏看他有些泄气地走回来，建议道。
俞浩点点头，却说：“也不是没有新的，只是这把已经用了一段时间，又不是特别坏，丢掉很可惜。”说完他把伞放在一旁，“回去用针缝一缝就行。”
张志敏看着他，笑着点头，说：“也是。——啊，对了，国春现在出院了，和他妈妈住在市里吗？”
“嗯，就住在北四区。房东住到城东去了，房子空着出租，我去菜市买菜的时候看到出租广告，问了问。老房子了，价格还算公道。”俞浩说，“一起住得近，也方便。”
他同意点头，又问：“现在应该在家休息吧？小孩子不出去玩，不无聊？”看见俞浩的目光疑惑，张志敏随即笑了，“是这样，我同事说最近有一个儿童剧在上演——是新加坡的经典儿童剧，本来想带家里小孩去看，可是他老婆单位组了团，趁着孩子放寒假带孩子去海岛旅游了，剩下三张票和他一老大爷们儿。我想想就拿了，正好带国春去看，你觉得呢？”
俞浩毫无兴趣，可很快想到俞国春这孩子从小就过得比其他孩子清寒，别说看剧，家里连台像样的电视机都没有，问：“多少钱？”
“咳！什么钱不钱的。”张志敏不以为意地笑，可看俞浩的神情挺认真，便说，“不贵，打了折的。前排的票一张才六十，比电影票还便宜。”
俞国春住到小区里，一时和小区单位里的小朋友玩不到一块儿去，加上身体的缘故，基本上都窝在家里面，能带他去看个儿童剧也不错——俞浩自己都没进过剧院。尽管刚从银行回来，但俞浩身上还是有一些钱，想到这里，他问：“那你把票带来了吗？我正好还有两百在这儿……”
“阿浩。”张志敏看他掏钱包，不由得皱起了眉。
俞浩愣了愣，抬起头看他。
张志敏神情复杂地看他，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对不对？”
拿钱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晌，俞浩收起钱包，无声地吁了口气，看着放在旁边的那把湿嗒嗒的、坏掉的雨伞，低声说：“你让我想一想。”
“阿浩，我知道你现在家里还困难，不过这都会过去的。”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而且，这种时候，找个人一起渡过不是很不错吗？你看，我们以前也处得不错，我现在虽然还没有买房子，但是过段时间单位也能安排下来，到时候安稳了……”
“你先不要说了。”俞浩听到“安稳”两个字，心里发堵，突然打断了他。
张志敏的神色一敛。
明明空气里湿度那么大，俞浩还是觉得整张脸都在发干，绷得很难受。他摸了一把发紧的额头，重复道：“你让我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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