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敏离开的时候，又一次提到了儿童剧的事情。
他说话的神情十分郑重，让俞浩险些忽略了邀请的内容。
“安稳”是俞浩一直都很期盼听到又很害怕听到的词。等到他一个人坐在店里对着报纸发呆时，想起自己刚刚说想要考虑，不禁自嘲地摇头。
他当时怎么会一点儿也不担心张志敏说出反驳的话？类似于，“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要想到什么时候？”
思及此，俞浩反倒是有些后怕了，幸好当时张志敏没有说出那样的话语。
这样的话张志敏是不说的，在俞浩的印象中，他挺顾虑别人的感受。不像牟云笙。如果是牟云笙，肯定劈头就是那一句了。
俞浩想，牟云笙到底是牟云笙，他说不行的时候，就是真的不行。
牟云笙离开以后，再没有消息。
上个星期，俞浩去接收容教育结束的Jerry，对方还笑嘻嘻地问起牟云笙怎么样了、单钰博怎么样了。
俞浩告诉他单钰博回了静安，牟云笙也在两个月前回了新加坡，他不知道这个怎么样，也不知道那个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其实这才是俞浩当时的原话。
那好像是一个和俞浩再没有关系的世界，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没有征兆地想起牟云笙。
雨到快七点时才彻底停下来，道路湿漉漉的，俞浩和马小梅一起把店门口的积水扫进排水口里，把扫帚拿回店里放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他狐疑着接起来，那头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显得十分沮丧：“喂？俞叔叔。”
俞浩懵了一下，很快就分辨出是谁，问：“薇薇？怎么啦？”
“俞叔叔，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小女孩满是委屈，“打他们的电话都没人接。俞叔叔……”
“你先别急。”俞浩生怕她哭，急忙哄劝，柔声问，“你现在在哪里？在外面吗？”他听到那头很吵，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牟婷薇吸了吸鼻子，说：“我在少年宫门口。爸爸早上说他会来接我的，可是没有看见他……俞叔叔，其他同学都回去了，老师也回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家，我没有钱坐公交车……”
自从下雨，外面的天空就没有亮起来过，现在入了夜更暗了。
俞浩想了想，用安慰的语气问：“你现在在少年宫的门口对不对？具体在哪里？”
“在文具店的公用电话这里。这个奶奶让我先打电话。”小女孩说话还是挺有条理的。
俞浩回到厨房拿挂在门后的钥匙，叮嘱道：“你就在那儿不要走，叔叔现在去接你。不要乱走，就在那个文具店里，知道吗？”
牟婷薇好像松了一口气，肯定地应着：“嗯！知道了！”
吴记距离少年宫不远，虽然往常这个时候还是下班高峰期，但好在是周末，又才下过雨，俞浩开电动车，不用十分钟就抵达了少年宫门口。
他在文具店的门口张望了一阵，没见到人，连忙把车停在店外，往里走。
刚踏进门，俞浩就听见里头飘来动听的乐曲声，入内一看，竟然是牟婷薇坐在柜台后的高凳子上吹奏双簧管。
柜台里外分别坐着一位老奶奶和一个中年男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见状，俞浩一时没有发出声音，站在门口一个货架旁等着。
她吹的应该是一首田园曲子，听起来柔和清丽，虽然略显生疏，却很动听。
等牟婷薇吹完了那首曲子，两位听众都微笑着鼓掌，夸她聪明伶俐，吹得好听。
老奶奶更是摸着小女孩的脑袋，眼睛弯成了月牙，对中年男人说：“让小龙也学这个呗。”
“等他再大一点儿吧。”中年男人说。
牟婷薇颇为自豪地扬起脸来笑，瞥见站在门附近的俞浩，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俞叔叔！”
见她从凳子上跳下来，俞浩连忙往里走。
很快，小丫头就拿着手里的乐器，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起脑袋又叫了一声：“俞叔叔！”
“啊，你叔叔来了？”老奶奶看见俞浩，微笑着点了点头。
俞浩摸了摸牟婷薇的脑袋，对两位店家感谢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小孩子还是要照顾好，虽然忙。”应该是错认为俞浩是牟婷薇的家长，中年男人略带不满地提醒着。
他一怔，急忙点头：“是，是我没注意。”
“俞叔叔，我好饿哦！”牟婷薇蹭着他的腿撒娇。
俞浩笑着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说：“收拾一下，叔叔带你去吃东西。”
“嗯！”她噔噔跑回去，笑着从老奶奶的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背上，然后双簧管放进柜台上的那个黑色长匣子里。
俞浩突然想起那天在派出所第一次见到牟婷薇的时候，牟云笙拿着的就是这个长匣子，原来是给小女孩装乐器用的。
他接过匣子，提醒道：“对奶奶和叔叔说谢谢。”
“谢谢奶奶，谢谢叔叔！”牟婷薇奶声奶气地说着，又拉了拉俞浩的衣角，小声提醒，“俞叔叔，电话钱还没给呢。”
俞浩一愣，连忙掏钱包，说：“不好意思，她打电话的钱……”
“唉，不用了、不用了，就几毛钱。”中年男人挥挥手，“以后记得来接小孩儿，现在人贩子多，这孩子又那么灵，更要小心诶！”
他连连称是，又让小女孩道谢和道别，带着牟婷薇离开了。
“俞叔叔，我们去吃什么呀？”俞浩蹲在地上开车锁时，听见牟婷薇在身边问。
俞浩想了想，把手机递给她，说：“你再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要是他们待会儿来了，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哦。”她乖乖地接过手机，按电话号码的时候扁了扁嘴巴，脸上陷下去两个浅浅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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