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惺惺作态。”玉茹初伸手抚上我的脸颊，笑了笑:“我的仇我自会来报。”
“届时你便等着吧。”
我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想了许久，也只是勉强憋出一句:“那我便等着。这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但如若是什么我可以做的，能让你开心些的，尽可以说。”
她愣了愣，旋即甩开了我的手，冷笑一声:“我只想要你死。”
我一时无言，玉茹初见我不回答，便口吻讥诮，沉声说道:“我就知晓你是个贪生怕死的。”
“这条命确实没什么稀奇的。”我轻声说道:“只是我现下还不能死。”
玉茹初自是不信我的话，她今日所来，本就是看我的笑话。如今看完了，她便又说了些风凉话，无外乎是些“你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日。”“当初是我瞎了眼，看不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静静地听她说着，也不反驳。
没过一会儿，玉茹初便觉得没意思了，她最后只愤骂了我句“废物”，而后又噔噔噔地跑走了。
我过了半晌，才低低喊出一声“抱歉”。
可说出后又禁不住觉得自己可笑，庸人自扰。
其实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不过，说恶毒却恶毒得不彻底，永远心存一线犹豫。不够决绝，总会因旁的事情打扰，变得优柔寡断。
不敢进，畏惧那个早已知晓的结果。
不敢退，因早已无路可退。
我微微低下头来，若非因此，现在也不必沦落至此。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来了个宫婢，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温言软语，似乎生怕惊动了我:“殿下，换药了。”
我抬起头来，仔细辨认了下声音的方向，听她叫我殿下，又忍不住笑了笑:“殿下？谁让你这样叫我的？”
她却似十分恐惧一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颤巍巍说道:“公子饶命……是尊上让我们这么叫的。”
我惯来不爱看见有人在我面前跪来跪去，更遑论是个女子。显得我盛气凌人，恶意欺辱她似的:“起来说话。”
那宫婢站了起来，却还是不敢走过来。
我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过来吧。”
她犹豫了会儿，终于挪动了步子。
“殿下，你将头抬起来些。”
我闻言便照做了，这宫婢大概年纪小，亦没做过什么粗活，连落在我脸上的手指都是细细嫩嫩的，带着股淡淡的花香。
她一层层揭开我蒙眼的纱布，看到伤口时却忽然呼吸一滞。我察觉到了，便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想到那伤口不能轻易用手碰，又歇了心思。
“很吓人吗？”
那宫婢回过神来，期期艾艾说:“不……不吓人。”
她声音又甜又灵，似潺潺泉水流淌，让我想起从前的玉茹初来。
“殿下……也是妖怪吗？”
她一边上药，一边小心翼翼问我。
我踌躇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她便很开心一般，又鼓足了勇气问我:“那……殿下你是人吗？”
我听出她话中端倪，便问道:“怎么，你是凡人？”
宫婢“啊”了一声，而后我便听见瓷瓶碎裂的声音，她慌里慌张蹲下去，又似乎被割伤了，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怎么了？”我问她。
她声音都带着颤音:“奴……奴婢不是……不是人。”
见她吓成这样，我心下明了，只不过我还不至于恶意去唬弄一个小女孩，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她如蒙大赦，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谢谢”，然后跌跌撞撞跑走了。
其间我还听见她不知撞到什么东西，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当真是好大一声闷响。
我不免有些忍俊不禁，这九西宫中何时来了一位这样有趣的宫婢。
竟还是个凡人。
…………
我眼睛看不见，在九西宫的日子便显得格外漫长。闲暇时总忍不住想起公孙谕。
距那段时光已过了太长时间，我原以为那隐秘不表的感情早已在千万年时光中逐渐模糊，混淆。而直至我在蜃珠梦境又重温一遍，我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刻也未曾忘记、松懈。
即便是无数次自欺欺人，将旁人都骗了过去。
可终究是骗不过自己。
他在梦境中的模样鲜活至极，一下便让我又回忆起往后的事情。
我实在不想回忆当时场景，他在我面前倏然消散的身影太过刻骨铭心，以至现在只要想起，便觉得无法喘息。
千百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复活公孙谕的法子。
可复活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我遍寻九天而不得门路。
不知是不是白日想了许久公孙谕的缘故，夜晚我又梦见了他。
梦见他着一袭白衣，在一片云雾茫茫中立于众山之巅，他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却还犹不自觉。
狂风将他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滞。
青年却只是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而后便向后倒去，陷入云雾。
我下意识跟他一并跳下，努力想抓住他的一角衣袖。直至我拼命勾住他的一处袖口，抬眼却见他原本满面笑意化作漠然无情，一头墨黑长发换作冰冷雪色，额间还有一点火红莲印。
竟是尘凌子。
我硬生生被这个梦吓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玄瑾亦被我吵醒，他倒未说旁的，只是探手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用指腹揩去汗水，口吻淡淡:“又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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