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坐起，却发现眼前被蒙上了曾布帛，当我伸手触到身下软绵绵的床榻时，忍不住生出一种恍惚来。
这是九西宫。
“你醒了？”
有人淡淡说道。
这声音十分熟悉，我沉默片刻:“看来那鬼孟真还有几分能耐，竟将你救出来了。”
他放下了书，走到了我的身前。
眼前还是墨黑的，透不出一点光，我禁不住抬起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玄瑾伸出手，他的指尖很冰凉，一点点划过我的脸颊，我想要偏过头去，他却用左手掐住了我的脸，钳制住了我的动作。
“宫翟，我从前和你说过，要斩草除根。”
我眼前看不见，身上也痛得很，鬼孟先前可一点没留手，以至于我现下伤口还未好全。不知他们又用了什么法子，将我的修为都封住了。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是我大意了，未曾想过你竟有出来的一天。”
青年忽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他指下微微用力，我便疼得呼吸一滞，刷一下浸了身冷汗。
“公孙谕？”
“你……”
玄瑾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公孙谕？”
“翟儿，你是因为他想杀我？”
我下意识否定:“我想杀你与他有何关系？”
青年却没有言语，这让我不免更加惴惴不安，我不知玄瑾知晓了多少，更不知他知晓后会做出什么。
我不敢想。
“你好生养伤。”
他看我许久，最后这样说道。
时日一天天过去，玄瑾却再未过问什么。
可我的焦虑反倒与日俱增。
因为看不透，我根本不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将一个一心只想要杀了自己的人放在身边，玄瑾不应该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以他的性子，应在见我第一面之时就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我亦不会相信那些宫婢所说，他对我情深义重，这当真是可笑至极了。莫要说我曾重伤他还将他关了几百年，即使我不曾做过这些，于他而言，我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弃之如敝履的玩偶罢了。
他之所以从前能容许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与顶撞，也不过是因为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
我自顾自想了许久，实在觉得这房内闷得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便摸索着下了床。只是在地上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鞋，只能光着脚向记忆中的门口走去。
刚刚推开门，便听见有人语气冷凝，对我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仔细辨认了会，才发现这是云逸的声音，刚刚松了口气想露出个笑容，又忽然想起他早已不是云逸，而是鬼孟了。
不知为何，到了此时，我竟还能因此生出一些不明朗的失落来。
我咬了咬牙，并不想和他多说，便兀自往旁边走去，只是不料脚底下是台阶，一脚踏空后便要往地下载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来到，而是被人拽住手腕，扯了过去。
“既然尊上有意放你一马，你自然也应该知情知趣才是，好生待在房间里。现在你可不比先前，莫要以为九西宫中的人还会和从前一般恭恭敬敬将你当成少主。”
他离我离得很近，以至于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盈盈的桃花香，只是那香气已经沾染混杂了苍瑾花的馥郁味道，变得有些苦涩起来。
我往后退了几步，冷冷说道:“鬼孟大人当真是好耐心，龟缩在九重天伺机而动，一等就是几百年，也从不见你露出一点马脚。”
“倒是我眼拙了，竟没看出来陪了我几百年的究竟是人是鬼。”
鬼孟听了这话，也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身为下属，为主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尊上待你不薄，你却忘恩负义，若不是因为尊上不顾劝阻一心要留你的命，早在青鸾山天罡阵前我就应该以你血祭，以慰藉当初我门下弟子之死。”
“不。”青年顿了顿，轻轻笑了:“若我知晓尊上带你回来竟落得如此下场，那我早在你还待在九重天凤栖宫时就应该解决祸患，以免此后麻烦无穷无尽。”
他口吻淡然，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我自问从未愧对过云逸，甚至一心将他当做九重天上唯一挚友，漫漫八百年时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他一心想要我死，面上笑意盈盈只不过是敷衍搪塞，可笑我倒还信得真切，被他算计至此还一无所知。
纵使知晓真相，依旧是抱着那点微渺希冀。
熟料我不舍得的，不过是他随手捏造出的虚假面具。他自当可以随意舍弃，连同那些本就是虚与委蛇的情谊。
早在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割伤我的眼睛，折断我的手腕，甚至将我狠狠踩在脚下肆意羞辱时我便应该知晓的——从头至尾，这场谎言只有我一人信得真切，蠢得彻底。
我忍不住笑了，对青年说道:“鬼孟大人，论铁石心肠，忘恩负义，我不如你。”
只有我一人罢了。
…………
“你今日下午见了鬼孟？”
玄瑾问道。
我仔细想了想，因为看不见，冥界又没有光亮，哪里分的出是白昼还是夜晚。
“嗯。”
其实我本不太想与玄瑾搭话，只是这样未免显得我故意赌气一般，十分幼稚。再说以现下我与
他的关系，也没有资格这样折腾。
“眼睛好些了吗？”
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这是在问我话，我禁不住抬手触了触面上的绷带，刚刚接触到眼皮，便倏然炸开一阵钻心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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