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候车大厅零散坐着几个人，阳光洒在大厅前半部分的地板上，亮堂堂的，孟露坐在离上车口最远的位置，已经发了快两个小时的呆。
终于上车了，车子开出车站，驶上高架，在一天最刺眼的阳光里离开了新市。五点过后，车子到了M市汽车总站。
孟露从车子上下来，快到黄昏，阳光弱了，她跟着人群走出车站，站在马路边眺望找人。
视线来来回回两圈，也没看到车站前面有什么路牌，最后，她锁定了树下站着的一个人。
那棵树不是很高，但树冠宽大，像顶绿色的大雨棚。树下站着一个浑身紫色的人，紫色鸭舌帽，紫色短外套，紫色帆布鞋，从头到脚，紫色浓度递减，紫得很有层次。
粉红蛇说她会穿得显眼好找一些，站在车站前的路牌边等着。那个人帽檐压得太低，孟露看不清脸。方圆百米之内没有比那个人更显眼的了，于是她直接走了过去。
孟露走近了，那人还一直在抠手指，根本没注意到她。
孟露问：“你……是粉红蛇？”
那个人抠手指的动作停住，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称呼，缓慢抬起头。
孟露被眼前这人脸上的妆容骇住了。她从来没尝试过同时在一张脸上放下这么多颜色。
那双浓绿色的大双眼皮眨了眨，亮红色的嘴唇吐出一句话：“你是……玛丽莲？”
孟露迟疑点头。
对方伸出一只手，指甲倒是干干净净什么颜色都没有。世纪会晤般，她露出一个格外正式的笑容：“佘汾虹。”
“我是孟露。”
孟露握上了那只手，佘汾虹笑出牙龈，用力地握了两下。
时间间隔长达十年的网友第一次正式会面，宣告取得暂时性成功。
说暂时是因为孟露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
佘汾虹打扮确实奇异了些，但面上看起来很是亲切友好，一路上积极地给孟露介绍M市的地标建筑。
尽管心不在焉，孟露还是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气氛不算尴尬。
佘汾虹说：“我住的那地方周围就有菜市场，平时很方便，我室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可以住久一点，为了你来我可做了好多事的。”
孟露客气道：“我就是怕麻烦你。”
“你要是不认路可以找我带你出去。”
“还好认识了你，太谢谢你了。”
两人下了地铁，正走到地铁出口，佘汾虹一下子停住脚步，她转头看了孟露一眼，孟露问她怎么了，佘汾虹问：“我是你的朋友吗？”
孟露说：“当然是。”
天色渐暗了，佘汾虹的造型太过抢眼，走在路上，路人频频回头向她投以目光，她旁若无人，摘掉帽子拿在手里，暗红色的长发在脑袋后面绑成了一个球，很乱。
突然她转头就走，走得虎虎生风，右手拎着帽子，左手时不时伸到脸上摸一下。孟露察觉到她的异样，追了上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哭得一脸色彩斑斓，像块糟糕的画板。
孟露往包里找纸给她，问：“你哭什么？怎么了？”
佘汾虹没接她的纸，想说话，一脸颜色里冲开两道杠，她又不争气地流下了两行泪，路人侧目，孟露不得不把她拖到了人少的路口，等她哭完慢慢说话。
孟露问：“怎么了啊？”
“我好感动。”
“感动什么？”
“你刚才对我说的话，” 佘汾虹眼眶里面的眼珠子是红的，外面一圈是糊的，“我是你的朋友。”
孟露有点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我们当然是朋友啊。”
佘汾虹嘴巴动了动，扔下一句“你不懂”，然后又走前头去了。
不得不说，佘汾虹体力很好，看上去普普通通一个女孩子，加足马力能走得这么快，孟露追了两条街还没追上她。
孟露跟着佘汾虹走进一片老居民区，周围已经亮起了路灯，楼里的窗户透出白色灯光。佘汾虹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她在等孟露。孟露已经累了，虽然佘汾虹表现得奇奇怪怪，但孟露察觉出她没有恶意。
像是稳定了情绪，佘汾虹还回过身来帮孟露提东西。她提着孟露的包几步走到楼上。
这里的房子都是专门用来出租的，一层六户，走廊上拉着绳，当成阳台用，有衣服在上面晒着，门边是鞋架，还有几个小花盆。
佘汾虹拿钥匙开门进屋，孟露意外地发现房子里面不小，至少比她之前的房子要大。她提前运过来的东西就在角落放着。
房子第一眼看上去是整齐的，沙发上套着碎花布套，茶几上叠放着漫画杂志，玻璃花瓶里的水十分清澈。
佘汾虹进了卧室关上门，孟露想坐在沙发上先休息一下，一坐下感觉屁股下方凹凸不平。她想扯平盖在沙发上的布，一扯一堆东西掉到了地上。
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在空气里散开，臭气来源于地上躺着的一只灰不溜秋的长筒袜子。
空气里并不只这一种味道，孟露把袜子踢到一边，站在屋子里面环视，最后目光锁定在客厅的窗户边。她走过去撩开窗帘，差点当场吐出来。
窗帘后的窗台上放着开封吃到一半的薯片，塑料袋装着长霉的花卷馒头，一堆没喝完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饮料瓶，这些还能接受，最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塑料盆里装的那碗分不清成分的汤。
从汤面上飘着的鱼丸尸体，以及油面浑浊程度来判断，孟露猜测那汤前世可能是碗麻辣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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