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突然下起了雨，京城冬天的雨细细绵绵，在屋内被纸糊的窗户挡着，只能听到连绵不断的呜咽，有时候它的声音甚至还没有冷不伶仃吹来的风大。
小孩又站在了院子里，抱着她灰扑扑的球，呆呆地看着严慎。针一样的雨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她看上去并没有被这样的坏天气所影响，她唯一的忧愁可能是找不到合适的玩伴。
女鬼凑在严慎耳边说：“那是湘贵人的孩子，生下来就不会说话的。”
过了一天，女鬼似乎接受了自己心上人的命运，甚至还有心情跟他谈起曾经的故事。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啊，爹娘早就订下了亲事。”
女鬼的声音和外面的雨声一样粘稠，她的那些记忆被包在蜘蛛丝里久了，如今蜘蛛死了，她又痛快地撕开那粘人的外壳，怀念的同时又高兴起来。
“如果我当年落选了，我就是常诏的妻子了。”
她偷偷地看了严慎一眼，接着说：
“皇帝其实不怎么喜欢我，他已经有那么多妃子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女鬼的语气有些埋怨，那份埋怨是冲着死去的前朝皇帝，也是冲着自己。谁叫自己也是一个皇帝？但严慎并没有给她解释自己一个妃子都没有。
他到现在还没有纳过一个妃子，尽管那些劝他立后的折子堆得和弹劾西南王的折子一样高，他依然我行我素，文官们没有办法，毕竟他们也不能逼着皇帝结婚。
不过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张淳儒竟然推荐自己的小孙女，他那小孙女今年才十五岁啊。
思绪绕了好几圈，回来了，女鬼依然在讲诉自己的那个凄凉的故事。
“京城的人都给他送行去了，我当时因为有了身孕，甚至没能去看上他一眼。他带着军队，带着皇上的重任，从安定门走了，北征去了。安定门，呵！自古打仗，哪儿有什么安定可言！”
她那如同诅咒一样的话语让严慎一惊，庭院里的小孩已经失落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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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暮鼓，早晨八点，永定门上的铜钟响了，李芹牵着马跟随着前面人的脚步进城。进城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了，士兵搜查的速度很慢，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身上带了什么东西，这些都要问个清清楚楚。不过那士兵认识李芹，因为他总是给京城里的高官富商府邸里送禽肉蔬菜，所以只是简单地盘问几句就放李芹进去了。
李芹每隔四五天都要进城一次，工部王大人家的家奴接待了他，让他照老规矩把家禽放好，再给了他结了帐。离开王大人家后，李芹在路边的茶楼里坐下喝了口茶，这里是京城百姓的信息交流点，充斥着时人对政治的片面之词和小道消息，这些小道消息不保真，毕竟造谣不需要成本。
李芹一边休息一边听别人的墙角，隔壁桌的人在讨论丝绸商张老爷的事——
“听说了么，张老爷前几天被官府抄家啦！”
“他犯什么事儿了？”
“还不清楚，官府的人没说，”那人神神秘秘的，捂着嘴，压低了声音，用李芹依然能听到的声音说，“但是听我在官府当差的朋友说，张老爷是惹上**烦啦！”
“什么**烦？”
“嗨呀！如今天下太平，哪会有什么**烦？我看他是得罪了大人物了！”
“不是说张老爷经常跟那些官老爷在一起吃饭么？怎么还会惹上麻烦？”
另一个人冷笑道：“你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皇城里最大的不还是——那个人么！”
另一个人叹口气，说：“这几天，好多老爷们的家都被抄了，上边儿难道是要有什么动作么？”
“谁知道？要我说，他们这种奸商，就该被抄家！”
听到这里，李芹没心情听那些人的抱怨，只是在忧愁自己以后的生意，张老爷也是他的顾客之一，平心而论，张老爷也是他众多顾客中给钱最大方的一个。
李芹在心底为自己叹了口气，叫伙计来结了帐，离开了茶楼。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街道上吵闹的叫卖声和他格格不入，但他乐意去听。一位老妇背着一背篓的腊梅在卖，路过他的时候，腊梅的香味全然钻进了他的鼻子里，甚至填满了他破旧的麻布衣服的每一个空隙。
老妇已经走远，李芹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想着是否应该给自家小妹买一束腊梅，她是顶喜欢这些玩意儿的。
算了，邻居家里也种了许多腊梅，去问邻居要好了。李芹下定了决心，再回过头往前走的时候，就撞上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和尚。
正是尚能，他身后还跟着严修，不过当时李芹被尚能给唬住了，道过歉后才发现了严修。
严修冷着脸，但他觉得严修比尚能还不好招惹。况且那凶和尚穿着朴素，而严修不一样，锦衣狐裘，一看就是个贵族少爷，他们这种平民百姓还是别去招惹的好。
于是他灰溜溜地目送着严修和尚能走远，他们会去哪儿呢？李芹有些好奇，但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得赶快回家才行啊。
被撞只是一个小插曲，尚能跟着严修来到了寻柳阁，他一个和尚竟然也毫无顾忌地跟着严修进了青楼。
严修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见一个人，准确的说，是见一个人留下来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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