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这莫非就是七皇子所言，能与我结盟之筹码？”孟晚歌眸中带笑，有些不屑：“七皇子何以认为我的好奇心如此之重？”
孟晚歌略一瞥头，避开了皇甫渊玩味的目光：“更何况，我便是这天机阁内之人，我天机阁的事，我若要查，莫非还要惊动七皇子的大驾？”
“是吗？”男子今夜几乎都是侃侃而谈，这悠悠吐出来的两个字，是他今日最言简意赅之语，虽是疑问之句，这言下之意却是相当明显。
孟晚歌没有回答。
她心下有些懊恼，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几乎都能一眼就瞧透，旁人之言孰真孰假。可无论她有多精通此道，可每次轮到她自己要打诳语之时，总还是不能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自如。
更何况，今日在她对面之人是皇甫渊，她就更少了一分把握。
“我不以为，孟小姐是好奇之心甚重之人。”皇甫渊倒是答得坦然：“事实上，以孟小姐之聪慧，仅凭现下所知，自己只怕已能推算前因后果。”
孟晚歌重新转回了视线，却听皇甫渊的话锋一转：“可我觉得，孟小姐是个活得明白之人，凡事都愿意求个明白。”
孟晚歌失笑，一缕魂魄而已，只愿平淡度日，皇甫渊倒是好笑，居然如此笃定她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个要活个明白之人，他这是如何来的自信？
却听，皇甫渊自顾自继续说道：“我还觉得，一旦孟小姐真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推敲清楚了，你应该会需要我的帮助，天机阁的实力，想必你比我要更清楚一些。”
随着皇甫渊的话，孟晚歌脸上刚刚勾起的笑意终于渐渐僵在了唇边。
她没有想到，皇甫渊的这句话，会说得如此直接！
一旦她知晓真相，便会将她推向“天机阁”的对立面！
这一世，她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生的，可对于这具身体的今生她却是一无所知的，对她而言。“天机老人”范通可说是她这一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到底是否如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模样，其实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干系呢？
可偏偏，这其中似乎就是牵扯到了她今世这具身体的身世之谜！
摆在她面前，并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抉择而已。
这个抉择，在另一个层面上，几乎是前世与今生之间的一种取舍。她本以为，以她性子之冷情。这其中的取舍并不太难。
可真的事到临头，却发现，她难以自欺欺人！
甚至，一旦她动了念头，她都能感觉到，来自自己身体的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那是一种让她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仿若是来自于她自己的潜意识，有好似是来自这具身躯原本主人的意识。
“七皇子，你该知道范通与我有养育之恩？”孟晚歌听到自己的声线再一次响了起来，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一句，究竟是问得她自己还是皇甫渊。
然，更耐人寻味的，却是皇甫渊给出的回答。
“是吗？”
又是这般有些似是而非的两个字罢了。
“七皇子，何以选中我？朝堂之事，我几乎一无所知。”
“这便是我选中你的理由。”听到女子再次启音，皇甫渊一直紧绷着的弦。方开始松了下来，这言下之意，已然终于和他达成了初步的共识：“相信我，我们会有共同的目标，这会是一次愉快的合作。”
今日，他略有些兵行险着了，还好终归还是给他赌赢了。
自今日之后，长路漫漫，多一人携手而行，也许不坏。
他需要她，成为他七王府内的堂堂嫡妃，和她携手并肩，共谋这锦绣江山，大晋天下。
她需要他，陪她追本溯源，探究身世之谜。
至于，这合作之下，是否能产生一些其他的化学反应，引起其他的微妙变化，目前就不得而知了。
隐约之间……
皇甫渊有些期待，而孟晚歌呢？
她此时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似做了这个决定，无形中抽中了她身体中大半的精力，让她有些难以落到实处。
天空中，夜幕深沉依旧，仿佛拉开了一张巨大的黑色的无形的网。几颗星子在那黑色的幕布上忽明忽暗，倒是分外地耀目。
从“珍馐阁”的后院出来，皇甫渊一直缓步跟在身后，直到孟晚歌冷声道：“七皇子，请留步吧。”
男子这才有些悻悻地顿住了脚步：“孟小姐，真的不需要我再送一程……”
忽然想起了什么，皇甫渊又道：“或者，我该对你换个称呼？”
皇甫渊满是笑意的脸在孟晚歌的眼前略略有些模糊，听他这么一句，知他背后深意，孟晚歌的心头一凛，喉头一紧，声音有些发涩：“便这么叫吧。”
就算是“孟玲珑”也一样是姓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原本对她而言就不甚重要，今日过后，几乎就更无足轻重了吧。
皇甫渊微微一愣，女子清瘦的肩膀，在萧索的夜幕中显得有些苍凉和单薄。
但那脊背虽是僵直，却倔强得挺得笔直。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被茫茫夜色渐渐吞噬，皇甫渊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悔意，今日之举，或许……错了……
这许多年来，江山皇权，血海深仇，他一路走来，步步杀机，也步步惊心。无论寒暑，他从来也是只有一人，那种“独上高楼，偏生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之感，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要清楚。
有许多事，他藏在心中多年，便是与皇甫朗也不曾名言。
当和这女子达成同盟，他心底隐约是有些欢欣的，兴许，以后这一路终会有一人相陪相伴。
可如今，看到女子消融在夜色中，恍惚间，他却觉得好似是自己亲手将这般一个女子推到了这苍茫世界，却独独一人的无助里。
最初的欢欣期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愧疚顿时消弭与无形。
俯首，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
那手指修长，关节分明，也这样一双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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