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明很自觉地自己上了他的书房，按钮一按，雪白的灯下一柜一柜的书，尼采，加缪，萨特……她从来没有把潘周易和书联系在一起，更别提和这么多的哲学书联系在一起，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你看不见的面孔，真是不可思议。苏明明惊叹地伸手去抽了一本《复活》，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很早之前的顾夕，穿着浅绿宽条纹带帽毛衣，一脸稚气地站在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扬起的头因为对着太阳，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满是笑意，左脚却向镜头踢去满地粉红的樱花。
她很清楚地记得这是大一的时候，她们去郊区旅游的时候拍的一张，洗出来的相片都放在慕容苑那里，不知道他是怎么坑蒙拐骗到手的。
她翻到背面，看到钢笔用力写下去又被抹去地变形的笔迹，像是一些最初的挣扎和茫然的心绪：my first love。
苏明明的心一颤，突然觉得潘周易是很早之前就在寻找顾夕，尽管她没有任何依据，很多事情却仿佛都明白了。
潘周易的大狗趴在他坐的沙发旁边，大眼睛“巴拉巴拉”看着顾夕，潘周易泡了玫瑰花茶，一种金色阳光般的玫瑰花香飘满整个房间，顾夕喝了一口，只觉得口齿余香，叹道：“哪里买的？”
潘周易神气地道：“这是我家特制的，从新鲜的玫瑰花到烘焙。”
顾夕充满戏谑地点点头：“真了不起。”又对着大狗说：“你家主人真了不起，是不。”
大狗摇摇尾巴表示同意。
苏明明从楼上带着厚厚的一叠书下来，故意在潘周易面前仔细地晃：“这些都借给我了。”
潘周易不在意地说“没问题。”眼角不小心瞥到那本《复活》，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拿那一本书，苏明明早料到，一下子就闪开了：“怎么了？”
潘周易心内着急，脸色依然保持着不在意的调侃：“你不是要借养狗的书籍么？这本书可没有什么用，干么拿什么复活。”
“用不用我知道，你何必替我操这份心呢。”
潘周易感觉额头有点想冒汗，心内知道她肯定看到了里面夹着的相片，但是又不想让她把这唯一的一张照片带走。
两人这个微妙的相持着，这下子连顾夕都好奇了，说：“里面有什么宝贝么？”
苏明明这才微笑着拍拍潘周易的肩膀：“兄台，别担心别紧张，我已经拿出来放你桌上了。”
潘周易松了一口气，很想立刻把这个女人送走。
顾夕听了这些对话，却觉得那书本原来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心情阴了下来，拉着苏明明冷冷谢绝潘周易的相送，就往下走。
站在公车站，风吹着她深红的围巾往后翻去，顾夕拨拨乱了的刘海，眼睛望着绵延的寂静的公路。
苏明明问：“你在生气么？”
顾夕撇撇嘴：“没事我干么生气？”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只对自己解释这是女人天生的占有欲，一个对你说爱你爱你的人，书本里面有其他人的物件，怎么能不让自己生气。
“你不想知道那本书里面是什么么？”
“关我什么事情，没兴趣。”顾夕觉得自己应该赶紧和潘周易划清界限，趁
着现在还没有越界，不能再每天每天只和他一起，不是情人胜似情人。
苏明明一脸高深莫测地笑，具体笑容请参考神婆占卜后的表情：“还真关你的事情，因为那是……”“她拖长了声音 “你大一的一张照片。”
“啊？”
顾夕思绪紊乱，不知道要摆出高兴还是无所谓或者难过的表情。过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安，于是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一个水杯落在潘周易那里了，得让他给我送下来。“
苏明明很明白，很清白。
拨通那个他给她号码之后就很少拨的电话：“今天谢谢了，茶很好喝……嗯……你能把水杯拿下来给我么？”顾夕低声说话的时候末班的21路公车轰隆隆地停下来，车内的广播大声报着站，公车喜滋滋地往终点站开过去，仿佛幸福唾手可及，而其实只不过得一个晚上的休息而已。
电话那头的潘周易“啊？”了一声，又回了一句：“哦，等我一下，马上来。”
苏明明和顾夕于是坐在候车椅子上，闲闲地等着下一班公交车。十分钟后，潘周易在他们后面说：“你们要的茶。”
两人回头，看见潘周易正小心地一手端着一杯热茶，顾夕惊讶地站起身：“你这是？”
看到顾夕一脸的雾水，潘周易也疑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要水么？”
顾夕知道刚才他没听全，忍不住笑道：“怎么，我是说我要我上次落在你那里的那个水杯。”何况，即使我是真的要茶，那也是我的无理取闹，而你竟然真的千里迢迢从楼上小心翼翼地端来这两杯茶……顾夕的笑容渐渐隐没了。
潘周易这时候也明白了，第一次尴尬得脸直红到耳朵边，即使灯光昏暗都看得很清楚：“你刚说茶好喝，又说水，我以为你们口渴，而附近没便利店……”顿了顿，又匆忙补上一句：“水杯明天再给你。“
立刻转身往回走，恨不得懂得移形换位的魔法。
苏明明知道自己是托顾夕的福也能得一杯茶，这本来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笑，心中软软的宁静。有一种难以自信的感动。真的，他，仅此这么一刹那的无条件的好，就足以让一个女人记住一个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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