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加图缩在岩洞下瑟瑟发抖。
他们躲藏的地方都不能算是个岩洞，只是上方有一块凸起的岩石，可以为他们挡掉一点雪，但呼啸的寒风还是无情地割着他的脸颊和手指。
他刚刚为海鹰治愈了贯穿双手的伤口。他不那么干的话，炎症足以要了海鹰的命。但那耗费了加图太多力气，现在他变得尤其虚弱，寒冷伺机入侵他的身体，夺取他的体温。
加图出生于温暖的南方，一向不耐寒，现在更加雪上加霜。身边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杀人犯。他瑟缩在袍子下，听着雪花落下的声音，感到孤立无援。
他开始后悔离开了故乡。父亲早说过他不适合闯荡。他不聪明，也不强硬。一个软弱的笨蛋在番图这么凶险的地方根本活不下去。
他的故乡努米尼亚是个温暖的小地方，他的家在一座开满花的小坡上，长满了羊喜欢的，鲜嫩多汁的小雏菊。他该留在家里放羊，当他的老牧羊犬咬住他裤脚的时候，他就该收住脚步，不再离开的。
来到番图后加图后悔过几次，比如被同学诬陷导师却不相信他，或者找不到工作只能睡中心广场的时候。但那些念头在头脑里转两圈就被他赶走。他总有种没有来由的乐观，相信事情会好起来。如今现实一翻脸，他的乐观被彻底击碎了。
实在是……太冷了。夹杂着雪团的大风像饿狼一样呼啸，猛烈地撼动着树林。树林深处总有什么在躁动，散发着邪恶又血腥的气息。他抱着冻到发紫的身体，发梢和睫毛上挂满了冰霜。
突然，树间窜出一道黑影。加图吓得痉挛了一下，随后发现那是只乌鸦之类的。他埋头无声地啜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寒冷中逐渐下沉，他太累了，没有去阻止，也阻止不了。他的两眼朦胧，最终闭上了。
一切陷入黑暗。在意识的湖底，那里是那么安静，只有冒失的雪片撞在杉树上的声音。一片，两片，慢慢变远。
他想这样真轻松。没有寒冷和恐惧，身体越来越轻，像树叶乘着风往上飘去。有个声音对他说，你就要自由了。
身体越飘越高，穿出层层叠叠的乌云后，竟然是金光一片。乌云被抛在了身下，站在上空的是奥利金的天神，万物的造主。神高大洁白的身体散发出阳光，洒满他，他浑身都温暖了起来。
加图看着真神站在他的面前，竟只感觉到了平静和安详。
真好……他想。我永远都不想回去了。
但是……怎么回事，难以呼吸。好像有什么压着他。他迷茫地抬头，看到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把飘在半空的他往地上压去。
不，他不要回去！但是巨石之下他渺小得不值一提。他急速下坠，奋力挣扎，在落地的瞬间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他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海鹰压在他的胸口。海鹰正在用身体温暖他，并在他的后背上快速揉搓，帮助他产生热量。
看到加图醒了，海鹰捂住了他的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注意上面。海鹰的身体还在发着烧，手烫得不正常。
加图一下子就回到了现实中。他听到有人从他们头顶走过，人不少，还有马蹄声，和兵器摩擦的声音，伴随着晃动的火光。护卫队没事不会来杉树林巡逻，他们是来抓凶手的。他的心狂跳，一动也不敢动。连气也不敢喘。
海鹰将手按在兵器上，集中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两人起伏的胸口压在一起，海鹰比他镇定得多，仿佛这场景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好像等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一队人才走远。火光消失，周围又堕入了浓黑。
加图怅然若失地说：“我刚才看到天神了，他就在我面前，散发着金光……”
“我猜他和你的神像长得一模一样。”海鹰说。
加图想了想，还真是这样……随即气急败坏地反应过来：“你在怀疑天神的存在吗！《神圣手记》第一章第三节，天神形象万变，天神会以人们心中的形象出现。他就住在云的上方，他在那里注视我们，注视着说出不敬的话的你！”
而海鹰压根没注意到加图在炸毛，他正在检查自己的双手。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不仅被转移了地方，而且双手愈合如初。他难以置信地问加图：“是……你干的吗？”
加图不愉快地说是的。
海鹰结结实实地倒吸了一口气。这能造成双手残疾的贯穿伤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失，只留下了两道难看的疤痕。他低声感叹：“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加图：“……”
海鹰：“在我的国家，自然的万物都是神明。我不仅能理解你的信仰，而且像你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也会被尊为医神。”
加图：“……”
加图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心想，这人也不算坏。
海鹰站了起来：“走。等到天亮，林子被包围，就走不了了。”他迈出一步，摇晃了一下，肚子不配合地发出了悠远绵长的咕噜声。海鹰捂住发晕的头，自言自语，“这人到底多久没吃饭了……”
加图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滑地跟着海鹰在雪地里走。他想起自己刚才产生了放弃生命的想法，这会儿他又觉得还能坚持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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