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凊说过雪止后就会下山买药去，但是这场雪，从鹅毛大雪，变成簌簌小雪，从年初一，一直下到了初五，仍然未有停。
大雪封山。
积雪数尺厚，前几日扫去一日的雪，但是不一会儿便又会积地更多更厚些。现下雪虽小了些，但道观与外界连通的小道也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想要下山，谈何容易。
这样的阴郁天气里，师父亦迟迟未归，大家似乎都有些犯懒了，精神也都不是大好。除去日常修习之外，大家都窝在道观中哪儿也不去，确实也是出不去。也只有李松原还整日里扯着唐今想出去打雪仗玩儿。
早课结束后，大家都散去了。存思堂里，只剩下伯凊武真渊庭几个在闲聊。
“师兄，你怎么看这场雪，下了这么久，这些日子里想看个太阳都难。”渊庭道。“而且下下停停地，这都到了初五了，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停了，每天在外头扫雪，这手都酸了。”
“现下雪已经小了许多，想必再过两日就能彻底停下来，只是你们那里的炭火可还够用？其他师弟的棉衣都还暖和？这样冷的天气，别再冻病了。”伯凊问道。
“都还好都还好，只是昨天夜里我们屋的炉火冷地熄掉了，早上屋里头跟冰窖似的。晨起的时候我听远儒咳了一声，但他精神头儿倒是不错，拎着扫帚就出去扫雪去了，想必是不碍事的。”渊庭说。
伯凊点点头：“那就好，只是若是你们有人生病了，千万别自己撑着，到我这里来说一声，小病化大就麻烦了。”
渊庭笑着说：“那就劳师兄费心了。”
武真端着茶杯抿了口茶，沉吟片刻，道：“我总觉得这场雪来地蹊跷。”
“哪里蹊跷？”渊庭瞪大眼睛问道。伯凊则端起茶杯没有作声，等着武真的后话。
“从十一月初开始，我粗算来，已下过五次小雪，三次大雪。再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九次了。”
“诶诶诶？师兄你不说我倒没觉出什么，但细细想来，今年雪下地确实不少。”渊庭恍然大悟。
“自从新帝登基，地州一片风调雨顺，并不曾出现过多次春旱夏涝冬雪连日不停的局面。我们处于地州中部，因着在山上，下雪倒不显得奇怪，往年虽也有过雪多的时候，我记得辛和元年，辛和四年，辛和九年，都曾降过多于三次的雪，但从未有哪一次是连下五日不止的。而今年这样奇怪的节气大家都没有发觉，现下想来更觉蹊跷了。”武真看着伯凊，在等他说话。
外面传来李松原大声呼喊唐今的声音，像是在招呼他带着阿冬一起堆雪人。
伯凊又抿了一口茶，“武真师弟算漏了一次，”他把手里的茶杯搁到案几上头，发出啪地一声。“新帝登基之前的辛盛五年，天降大雨，九日不止。”
“那那那那一次，不是……”渊庭瞪大眼睛，有些结巴地说。
“从黄北至衍南，地州的受灾区域足有一半，河口决堤，洪灾千里。当时的位于衍南的帝都庸和城差点就因此不复存在。也就是那次洪灾过后，旧帝气数尽了，在苦苦支撑三年之后，新帝登基。”伯凊道。
武真接上去：“那次灾难，百姓们都只道是天罚，而我们却明白实为妖祸。”
渊庭惊道：“这一次莫不是还是……”
“这次受灾情况我们虽不能悉数明了，但大体还是能觉出来，并没有辛盛五年那次严重，但事出有异必有妖，我们得做出些准备了。”武真接着说。
“现如今大雪封山，虽不能下山，但连日降雪让我们道观都已经如此难过，山下百姓的境况更是可想而知。”伯凊叹了口气。
“师兄，现下做准备还来得及，我且去让师弟们再多准备些过冬的物什，之后若是有什么变数我们也好有个应对。”武真告辞道。
“那我去帮帮武真师兄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渊庭也急忙追了出去。
伯凊看着手边那杯茶，盯着里头飘着的几片褐色茶叶，陷入沉思。
外头李松原正在堆一个圆滚滚的球，看见武真从存思堂里头出来没大敢喊，只低头站起来讷讷叫了声师兄。武真平日里总是一副威严模样，但是此刻看见李松原滚了一头一脸的雪也没说什么，应了一声就急急走了。李松原正纳闷的时候，渊庭也从屋里头跑出来了，这次还没待松原喊师兄，就风一般地没影儿了。李松原手里头还攥着一把雪，他愣了一会儿，扭头看着坐在台阶上搂着老虎的唐今问道：“今天咱们这两个师兄都吃错药了吗？”
唐今也没搭腔，他抱着阿冬脖子把手也塞到老虎厚实的毛发里头暖着，看着李松原攥着的雪都化成水滴滴答答地流了，心里又一阵冷，赶紧又把手往阿冬的脖子下面塞了塞。阿冬倒是懂事地很，知道唐今冷，也就不动地儿地眯着眼睛让唐今抱着。
李松原习惯了问唐今话十句里头又九句都没回应的，但他也从来不恼，还是一向爱来找唐今出来玩儿。
他又捧了一堆雪往大雪球上扑了两下，仔细琢磨了一番，然后才把这个雪球往事先做好的一个身子上搁。结果不知是不是身子没做好，大雪球刚放上去没一会儿就滚了下来，摔在李松原脚边碎成好几瓣儿。李松原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蹲下来把雪往一块儿堆，结果半天都没办法把那个大雪球拼回原状。唐今看着李松原没头没脑地折腾了一会儿，也觉得没多大意思，搔了小老虎脖子几下，让阿冬翻个身自己趴着，然后把手埋到阿冬肚子下头了。
李松原费了半天劲，终于又一次整出了个球出来。他这次还自作聪明地事先在身子最上面挖出了个弧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雪球往上头搁。眼看着就要成功了，那头儿风和过来喊了一声：“唐今，松原，过来烤烤火，唐今你病刚好别老在外头晾着。”然后李松原一个哆嗦，雪球又一次滚到地上，碎地彻彻底底乱七八糟。他咬咬牙，然后干脆不堆了，把冻得有些红的手往身上蹭蹭，然后招呼唐今：“走了走了不玩儿了，风和师兄喊我们呢。”
唐今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来，手往袖子里一揣，然后又慢吞吞地朝外头走。阿冬也一个机灵打了个滚儿站起来，张嘴打了大大的呵欠，尾巴甩了甩，跟在了唐今后面。
李松原看着比之前大了不知道几圈儿的老虎，还是没敢靠太近，索性走在了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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