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里衣里摸出一团小布包,把末端的最后一颗最大、最红,裹了相较前两颗更厚的糖衣的冰糖葫芦球从签上摘下,用布料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再收入怀中,放到贴在心口的位置。
24.
他又回了那个工厂,被“父亲”称之为“家”的地方。
“兄弟姐妹”们的泥碗并成一排,泥团子把他的也放去,果不其然,是装得最满的那一个。
“父亲”——那个洋服男人,笑弯着眼把铜板们哗啦啦倒入囊中,再把泥碗到盛着稀粥的铁锅里一舀,这便是这泥碗的所属者的晚餐了。
碗里的汤水和铜板的量相差无几,即是说,“赚”的越多、吃的越多——这即是他们生存的法则。
泥团子机灵,知道去哪乞讨乞得最多,又生得乖巧哭得凄惨可怜,因而每次碗里都盛着不少铜子儿。他用铜板换来一碗漂了好几枚米粟的稀粥,独自一团缩进工厂角落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
“二娃。”洋服男人笑得相当和善,抬手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泥团子——也就是晏二娃,闻声抬起眼,虽略有迟疑,仍是放下泥碗,忙不迭诚惶诚恐地滚了过去。
“父亲”此时正背着光,叫他看不大清到底是何表情布于男人面上。只有一点火星亮着,时明时灭、烟雾袅袅。
男人的话里带着满满的笑意,轻飘飘的,语尾带着愉悦的上扬:
“冰糖葫芦,甜吗?好不好吃?”
25.
晏二娃浑身一僵,咽了口唾沫,极缓慢极缓慢地垂下头去,背心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没有吃过,我不知道。”
“父亲”禁不住闷笑一声,他偏了偏头,捏着烟柄的手指屈起弹弹,落了几片灰烬,
“——是吗?”
“…对,我又没有……”晏二娃嘴里半个“钱”字还没吐干净,灼烫的烟头狠狠摁到了他后脑勺的那块疤上。
26.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浑身狠狠一抽,面容都扭曲起来。
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口又被烫得裂开,渗出鲜红的血。
“父亲”抓起他稍长的额发,迫使他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再使力往下一摔,紧接着一脚狠力踢在他的背心,再然后是第二脚、第三脚。
“咔擦”一声细微的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碎了。
……是我的脑袋吗?是我的骨头吗?还是哪里?
晏二娃疼得蜷缩成一团,自最初那一长声痛呼惨叫后便不再出声,只是闷声护着心口,却感受到心口处有细碎尖锐的刺痛。
甜丝丝的笑着的糖葫芦,热烈地向着他撞过来,给了他一个贴着身心的亲吻之后就躲开了,像是害怕“父亲”一样。
然后,糖葫芦的骨头与他的血肉相吻,他的肉高兴地包容着骨,像是要让上面的糖渍印刻在血液里永远留在他身边一般。
——糖衣破裂开来,尖锐的刺扎着他最为柔软的那处皮肉。
27.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碎掉了。
明明那么宝贝的东西,为什么总是会这样?
什么时候才可以消停?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改变这一切,我不是扫把星,我也不想天天去乞讨,我不想挨打。
我……什么时候可以像那些少爷小姐一样也可以随便吃甜腻腻的冰糖葫芦?
好疼,好痛。
让我死吧。
28.
南天街是萤城内有名的富人商业街。
彼时正是冬至,天际刮下片片白点,飘忽着、旋转着,落上仿琉璃的地瓷砖,堆积在一处,簇拥成一团。
南天街有严格的安保管理,乞丐是进不得的,至多能在有着“南天街”字样的石碑附近逡巡。
晏二娃蜷缩在距石碑不远的一角,雪落了他满头,后脑上的伤疤复又凝固住——兴许是天寒地冻把血凝结了也说不定。
饶是冬至,南天街仍是热火朝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富人的家仆们手脚麻利,在各摊铺前穿梭,挑出最好的最符合老爷夫人口味的米面,以做每年冬至必吃的“冬至圆”。
其中倒也不乏前来逛街散心购置衣物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珠光宝气,锦绣的衣裳连成云袂,连脚上踏的也是锦履锦靴。
晏二娃瑟缩着、颤抖着,冻得通红的手朝前探出,拂了拂泥碗里覆上的一层薄雪。
一双小小的锦鞋在他面前停住了。
晏二娃抬起头,入眼是个金雕玉琢的小少爷。
看得出原本一丝不苟精致的发型略有些乱蓬蓬,笑容灿烂,颊边一窝不浅的酒窝。
…还有一点彤红在嘴角,像是痣,却又不像。
——那是冰糖葫芦的残渣吗?
晏二娃望着他,呆呆地想着。
但很快他就无暇去思索这个了,因为小少爷朝他伸出白白净净的手,笑得很温暖、很温暖、很温暖:
“我家的冬至圆特别好吃!我还自己捏了小鸟形状的,大家都夸我捏得特别好看、特别像!”
雪停了,天边的幂云散开,撒出束束阳光来。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起吃?”
他看到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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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晏峮城的番外《童年》就结束啦!因为很努力在构造剧情和研磨字词,所以更新真的好慢对不起TT
《童年》其实更想表达的是珍视每一个遇见的人,也要珍视自己的每一天,因为总会有那么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努力的奔向你,最终和你相遇。可能这么说有点蹩脚!!但我真的尽力了!!
看得愉快~马上就回归正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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