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的人来的很快。
在场人暂无可完全抹去犯罪嫌疑的，无一幸免的被挽留了下来。阮二小姐被害的消息如一团浓浓雾霭笼罩在众人心头，空气似凝，仅余警官举着笨重相机取证时，伴着骤亮的白光一同不时发出的咔擦声。
那层白布已被揭开，内里的女人一裹艳红云纹琵琶扣旗袍，姣好柔软的身段此时已僵硬如石。那双明媚杏目此时已现出浑浊、如两颗灰白的玻璃球。她面有惶恐惊愕，双眼怒睁，脖颈上勒痕斑驳而刺眼。
裴迁祸就是在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就是有都是打了码的，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他别过脸去了另一侧，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右手中指指根上的那一绕银天鹅烫得他内腔都炙得发痛。
他哑着嗓子，“……麻烦能不能好歹让她阖目安息？”
正举着标尺的女警官犹豫了一瞬，颔首同意，抬起掌来动作轻柔地把阮玉珑的眼皮拉来合上了眼。
陈小英紧锁着的眉头未见松开有过，她不断转着那串碧玉佛珠，悲悯地闭上眼。
裴常飞一把揽过她，拍拍背以作安抚，侧首低声问询身后立着的柳西楼：“阮家那边……”
柳西楼亦是面上忡忡，推了推银丝单边镜正欲回答，外围的警官硬是猝不及防被人挤开。
有警官惊道，“这位小姐请停步！不能破坏现场的……！”
哪想那人根本不听，奋力朝内挤去，终是探进头来，见了人群所围正中的那滩猩红便爆发出一声哭嚎：
“珑妹——！”
裴迁祸闻声看去，认出那正是血泊中的女人的胞姐阮玉玲。
她的泪统统顺着两腮滚落下来，本卯足了劲往阮玉珑身边奔，此时却是像骤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地跌坐在地。
她被警官扶起又朝外围走，仍是一步三回头，双唇战战，抖落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原本寂静压抑的气氛被硬生生打破，被警官划定警戒的区域内再混乱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畜……！！”像是终于晃过了神，阮玉玲骤而疯了般地扑腾挣扎起来，却仍是近不得半步。
阮家家主阮世承来迟少顷，他只穿过人群缝隙瞥见了那一抹红，便顿了脚步不愿再朝前半分。
他别过头去，以掌覆半面深吸了几口气，喉头滚滚。望着眼前人影幢幢，像是一霎之间再老了十岁。
阮世承仰首看了不远处神色沉郁的裴常飞一眼，转而面向身侧的警队队长，沉声道：“……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阮玉玲听了父亲的声音转而扑将过去，哽咽着：“父亲！珑妹她……”
“她…她昨晚是出门去试新制的红旗袍，就是为了今天在祸哥剪彩礼上能好看些……可哪想，哪想…再见就已是这般光景了！”
“要不是这样，珑妹怎么会半夜独自出门去，怎么会…怎么会……！”
裴常飞脸色相当难看，久久不语。
陈小英掬了把泪，放柔了声音去安抚她，“小玲…小珑这样，不会是裴家想看到的。警官们现在正在查证，定会还小珑一个公道的。”
“我要公道干什么！？”阮玉玲根本不听这些，透出几分歇斯底里的意味来，“公道，公道又有何用，珑妹已经回不来了！”
话毕自知自己身份不宜这般对裴家主母说话，而她也已情绪至激动处，哪管这些。阮玉玲哭得脸红脖子粗，精致的发髻都散乱了去，满腔的悲愤欲死都化作了眼里淌出的泪。
“阮大小姐，你的悲痛我们都表示理解。但如今查明真相才是头等重要的事……”终是有警官看不下去，尽力把语调放柔，但其意强硬不减，“所以……”
阮玉玲哭闹一阵也没少受人侧目，也是明白事到如今已是于事无补，声音便渐而小了下去，仅剩小声的啜泣。
顿时气氛便再次凝固下去。
裴迁祸站在一边旁观了一切，始终默而无言。
在他眼里，这所有的人、事、物，都不过是那作者鱼穷穷笔下的几个字而已——虽然他这么告诉自己，而眼前的一切却又真实得可怕，叫他愈想愈背脊发凉。
为什么在小说里未提及“裴迁祸”有过未婚妻？——很简单，因为在阮白絮回本家的主线开始的两年前，“裴迁祸”的未婚妻就已经死于非命。
晏峮城见他一直盯着阮玉珑的尸体沉默不语，面色略有苍白，双唇启了又合，提起气来数次却又把话咽下。
最终却是吞了似有千言万语，晏峮城垂下眼去闷声：“……节哀。”
裴迁祸摩挲着右手中指指根处，抿唇点了头以作回应。
做取证工作的警官做完了尸体正面的记录，小心翼翼欲把尸体翻个面来，却注意到尸体左手紧握成拳，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这警官起初并未在意，仅以为是死者在死前挣扎时无意识作出的动作，此时再看却总觉得蹊跷。他稍一用力把大拇指掰开，露出了其内的银光来。
阮玉玲见他动手掰自己妹妹的手指气得银牙紧咬，却捕捉到那一闪银色，惊疑地瞪大了眼，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那警官忙去叫了上级来，这死者紧捏着的物事定是重要线索，事关案件突破。
在得了允许后，多名警官一同协作、在尽量不多动尸首的情况下把那银物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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