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杀人，说的是高格吗？高格，高柯，徐子建。徐子建改过名字，他最开始，就叫高柯。此前，我一直想着徐家的事，没怎么在意高这个姓，虽然不算多特别，但比起赵王孙李还是小众得多。我得弄清楚当年在鑫悦福利院都发生过什么，无可避免地我又想起了赵谦尤。
池旭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拉着我的手往医院车库走去。他脱下大衣想披在我身上，我下意识伸出手挡了下，他没勉强，只是衣服最终也没穿回去。
他发动引擎，第一时间开了暖气，又递给我一条毛巾。我系好安全带，敷衍着擦了擦水，池旭自然地接过毛巾。我侧身想拿后排的薄被却探了个空，回头一看，后排只有池旭的大衣和一个抱枕，哪有什么薄被。抱枕上的图案，是Eric的满月照，这张照片我是第一次见。
我犹豫了下还是没拿抱枕，调整座椅靠背侧身合上了眼。池旭放下毛巾，盘了下方向，“附一院”的招牌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被子送去洗了。”
我“嗯”了一声，没睁眼。他换车了，车里的装饰也全然不同。
马路上的车声逐渐减少，离别墅越来越近。
“池旭。”
我睁开眼，窗外闪过树木的青影，一棵，又一棵。
“嗯？”他轻声应答。
我想告诉他我很累，却突然想起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池旭了，转而说到：“以前我和你聊过孩子的事，我想领养男孩，你想要女孩。我说女孩可娇气了，生怕磕着碰着。”
池旭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呢？
“已经有了小少爷，再来一个公主也伺候得起。”
六年前我刚确认被研究生院录取，和他出去吃饭，隔壁桌有个小女孩吃饱后在店里跑来跑去，我突然问他喜欢男孩女孩。那时候我心里还隐约期盼以后领养了孩子能得到父母的谅解，自从研一那场病之后，这种想法才逐渐消散。
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们搬家吧。”
池旭的语气罕见的有些不确定，我转过身看着他。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
他的眼眶微红，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点头同意。这个提议太诱人，像在无尽黑暗里点了一盏灯，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再也不可能了。
回到家后，我冲了个澡就上了三楼，池旭没有跟上来。看得出他应该是连夜赶到家，发现我没在就给我打了电话，时间太紧，徐子茜的房间还没被全部清理。
关上房门仿佛还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我深深吐了口气。徐子茜的东西很少，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衣柜里，玩具也挨个放在地毯旁。不说棕色小熊没找到，我连她平时看的书都一页页翻过，什么信息都没留下。
我想起几个小时前推门而入的情况，门没上锁，徐子茜躺在地上，只有半条腿搭着床沿，面朝床底，手还指着她平常放药的桌子。她是半夜被痛醒想起来吃药吗？可药早就被她扔光，一包都没了。
自从她被带回来，池旭不止一次用她试探过我，我虽然嘴上坚决拒绝，心里却不是没有恶毒的念头。意识到可以利用她之后，我对她的态度变得更加微妙。
我坐在她睡过的床上，这才切实感到一丝悲伤与愧疚。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也不想她的死与我有关。不应该的，她还那么小，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死得这么悄无声息。小熊是她扔给我的，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很虚弱了，她一定是知道什么才会这样做。徐子茜，你想告诉我什么呢，就是一个郑佳然吗。
我努力地回想着她跟我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无数画面从我眼前闪过，直到最后定格在她昏迷的场景。面朝床底，她如果想拿药不应该是看向桌子吗？
我骤然起身，弯下腰伸向床底，很快，玩具熊被拎着耳朵从床底拽了出来。小熊背后的标签还在，只是被塞进了破掉的缝隙里。我伸手想把标签拉出来，发现塞得很紧，再一用力，除了标签还有什么被一起扯出掉在了地上。
我蹲下才看清是一小块被折起来的白纸。我一边打开一边思索着她可能会留下的话，徐子建的身世、她父母跳楼的隐情、还是——她和池旭的交易。
纸条被打开，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串数字。
我拿着破烂的小熊和只有数字的纸条站在房间里，风从窗户吹进，抬眸看去，雨已经停了，圆圆的月亮高悬半空。八岁的徐子茜，有着超乎我想象的聪慧与果断，她甚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把小熊藏了起来。或许她早就知道池旭不是好人，只是别无他法。
池旭想从徐子茜这里拿到一组密码，会是这串数字吗？密码是什么的密码，数字又有什么含义。我把翻过的东西放回原处，带着纸条离开了徐子茜的房间。背下数字后，纸条被撕碎扔进马桶里，随着咕噜的水声彻底消失。
我又想起迷踪镜那晚她跟我说的“对不起”，这句话的意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回到卧室我发现池旭也在，他正靠着床头看书，我准备转身去隔壁睡，池旭却说：“过来，我帮你保住严硕的命。”
他会知道严硕这件事我并不太吃惊，毕竟严硕跟壁永事件跟得太深，我只是拿不准他是不是在诈我。严硕他们去取何瑞研留下的东西，池旭或许发现了严硕在和我联系，又或许只是怀疑，我回答反倒坐实了他的怀疑。
我和严硕的所有往来记录都会及时被删掉，无论是电脑还是手机。但严硕那边…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视讯时他说会录像，那么多资料他都销毁了吗？
见我没回应，池旭把书合上，说到：“就一次机会，不要就算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错过了撇清关系的最佳时机，索性把话说开：“你把他怎么样了？”
“还剩一口气。”他把书放到床头柜上，“他没看到东西，这是他还活着的唯一理由，徐博轩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想起严硕最后的委托，皱了下眉。“徐博轩死了？”
池旭起身走到我面前，“如果你早告诉我，我还能帮你救他。事发的时候我在国外，只来得及把你和他们联络的信息删除。”
“你会救他？别开玩笑了，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对你没危害的事，我哪件没听你的话？”池旭的情绪毫无波动，他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得我遍体鳞伤，“你想查，我都随你，你的命我能保，我也只会保你的命。”
“小少爷，别任性了。”
我和池旭大概永远不可能持有相同意见了，“有件事你可能忘了，一开始我的调查目的就是摆脱你。你什么时候放过我，我就什么时候停手。这句话你不该对我说，应该对你自己。”
“别任性了，池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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