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宁敏锐地发觉，最近勺儿又在搞事情了。
按说勺儿比大锅低一级，放学时间应该早一些，但是他一直跟他哥哥姐姐一起回来，据他说是在教室写作业，但是回家他还是会比他哥哥姐姐写得晚。
李淮宁本来是以为老师作业留多了，她也不是不讲理的家长，但是有天她吃完饭出去找冯大姐拿鞋样子，碰到勺儿的同班同学张思温，人家张思温在干啥？在跟他弟弟和泥玩儿。董小丽叫他写作业，他脖子一梗说，我作业都写完了，一共就一张算术题，吃饭之前就写完了。
李淮宁留了个心眼，眼下也是秋收完了，天气渐冷，李淮宁随便找了个给安琪要棉花的借口钻到了安琪办公室，“顺便”跟勺儿的班主任聊起了勺儿的教育问题。
“你们家勺儿是个好孩子。”勺儿的班主任，一个省城下放的语文老师说，“就是最近字写得越来越不端正了，歪七扭八的，我瞧着也不像是故意的。”
“那您多让他写写练练。”李淮宁说，“我听勺儿说，他每天都躲在教室里用功，还等他哥哥姐姐呢。”
“他那哪是用功。”老师说，“他躲在教室里玩儿毛线呢。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团，绑在桌子上玩儿，脏兮兮的。”
玩儿毛线？这是个什么爱好？李淮宁只联想到了上辈子那些玩儿玻璃丝的小女孩，就是拿透明的线编个什么手链之类的，勺儿不会喜欢那个吧，李淮宁打了个寒战，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因为信息闭塞而产生了性别不认同而无法纾解但由于本性驱使只能暗中发展一点小爱好的可怜孩子。
李淮宁走在回家的路上思考着该如何委婉有效地对勺儿进行引导，最好是脱离现在的环境，李淮宁想，由于乡村的闭塞，人们对这种人的恶意是会毫无保留的释放的。
“勺儿，过来把指甲剪了，你看你指甲里都是泥。”碗儿在院子里拿着个大剪子追着勺儿跑。
“我不，姐，你保证把指甲洗干净，你别给我剪了。”勺儿一边跑一边求饶，一下子就撞到了李淮宁的腿。
“好好好，不剪了不剪了，我们不剪指甲。”李淮宁伸手抱着勺儿，只当是勺儿想学小女孩子留指甲。
“娘，你还帮着勺儿。”碗儿跺着脚，“你都不知道勺儿干了什么。”
“嘘——”李淮宁连忙阻止，怕碗儿把勺儿暗地里一些小女孩的举动说出来，“勺儿是好孩子，这点小毛病就不要老是拿出来说，不好。”
勺儿一脸懵，不知道自己娘这是中了什么邪，不过大概是了解并且赞成自己的小动作了，当天下午就偷着跑到农场后院姚老师的家：“老师，我娘同意了。”
姚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奶奶，原来在一个艺术学校教古琴古筝的，见到勺儿争得了他家长的同意也很高兴，说要是勺儿学会了广陵止息就去找人做一副假指甲送给他，这样就可以弹成本相对低廉的古筝了。
“现在勺儿的指甲有一点长，老师给你修一修。”勺儿顺从的伸出手，让老师拿一把小小的锉刀把指甲修成了圆圆的形状。
可怜李淮宁还蒙在鼓里，当天晚上看见勺儿的短指甲还叹了一口气。
“勺儿，你要不要去剪头发。”李淮宁小心翼翼地问，没办法，这年头再加上家里的条件，区分男孩女孩的标准就是头发，“其实长头发也挺好看的。”
“是吗？”勺儿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年多没剪，怕是要长虱子了，“剪剪吧，大哥前两天也说要剪头发的。”说完掏了两个鸡蛋，吆喝着他大哥去了村里剃头匠的家。
只留下李淮宁在门口叹气。
宋家国看到这样忍不住上前问：“宁宁，你这两天怎么了。”说着还伸手往她头上探去，“你是不是发烧了。”
“三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天知道李淮宁这两天心里憋着这，这么大的事儿有多难受，“我跟你说，你不许生气。”
“我保证！”宋家国竖着手指头发誓。
李淮宁绞尽脑汁，在半个小时之内用尽量委婉的语言把性别认知障碍，性别不认同，心理真实性别告诉了宋家国，末了还反反复复强调，这不是病，也不是怪胎，我们要放平心态对待。
宋家国可听不进去，他现在脑子里都是，我宋家国的儿子竟然是个娘炮，是个兔子，愧对列祖列宗啊。
看着门外跑进来把自己剃成个小和尚的勺儿，一对夫妻各有心思，只等日后施展了。
宋家国的思想比较简单粗暴，小树不打不直溜，一顿暴揍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不过这件事不能让宁宁事先知道，肯定舍不得，又要说一些科学教育的话，还是打完了再告诉。
所以这天晚上，趁着李淮宁抱着老五领着老四找齐美书商量村里出文艺节目的事儿，宋家国找了个比较结实的树杈子，把勺儿拎到院子中间。
“说说最近你都干了什么事儿。”宋家国虎着一张脸，还挺吓人。
“不知道。”勺儿一个激灵，哎呀，把爹忘了，“我没错。”
“你不是不知道吗，不知道怎么还说自己没错。”宋家国手臂上的筋已经要爆出来了，勺儿瞟了一眼自己爹的手，这手可是能颠得了一二十斤锅的，要是抽自己一下，小屁股还不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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