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
虞青被气冲得鲜血淋漓,蜷成一团,疼痛万分,犹在强辩:“谁要你这秃驴出手!”
法海不理会,只是手执禅杖,目视下方。
那里有除不尽的不平,也有他不得不辜负的新娘。
何似也在仰头看他,看他背后苍天。乌云极低,触手可及,却是遥遥无归期。
“好!好!”道士抚掌笑道:“果然是金山寺法海禅师。”
法海面露厌恶之色。
道士又笑:“论辈分,禅师是我的好侄儿哩。”
原来这人原是岳相公麾下统制官,人皆呼为奚统制,与张宪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风波亭一案,他选择明哲保身,借口学道,躲进龙虎山,改作奚真人。自诩是上界三清客,蓬莱物外人。
奚真人抚须道:“湖中黑气起,妖怪缠害人。禅师以为如何?”
虞青又要为妖叫屈,胸口疼得开不了口。
却听法海道:
“别他妈废话,打吧。”
言毕,一杖直击奚真人。对方有神将,他便请来五方揭谛。一时间,双方在云上斗得不可开交。
人间湖水涌动如潮生。却听一声悠扬的叫卖:“吃汤圆啰!吃汤圆啰!”
何似与素贞相视,惊讶不已。而那白发白须的老头儿挑着担子踏浪前来:
“大汤圆一个铜钿卖三只,小汤圆三个铜钿卖一只。”
两人俱是跪倒在地:“求仙祖解厄!”
“这不过就是寻常的汤圆。”吕洞宾笑眯眯地说。怕她们不信,还特意搛了一个漏了馅儿的给她们看,黑芝麻拌着糖浸润在荤油里。
何似飞快地思索。倘若汤圆不再寻常?
那便是西湖藕粉。
她转念间有如进入无人之境。无风,无水,唯有一灶台,水落石出,藕断丝连。磨浆、洗浆、漂浆、沥烤,传统工艺至少需要数日才能得到藕粉,色如才露尖尖角的粉荷。
有了藕粉,便可以替代糯米粉,包上桂花、橘饼、果仁等馅料,撒上藕粉滚匀做成圆子。
食时,用清水将其煮至浮起即可。怕不够甜,再加些糖。
吕祖已化作他常用的清俊模样。白衣猎猎,青丝微扬;把玩折扇,端的潇洒。
煮熟的茶色圆子像是经年的荷,巧了,她也姓何。看她端着碗的模样,有几分伶俐,也有几分青涩。他像是想起什么少年旧事,绽开一笑,指点迷津:
“……解厄还须血祭三潭。”
* * *
苏翰林疏浚西湖,留有三塔为界,实为镇守一方平安。时局动荡,趁乱作祟。血祭三潭,献祭者与塔合二为一,方能化解危机。
“……献祭者?”何似蓦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又慌乱。
许宣与素贞面带悲戚,显然也已知道谜底。献祭者有三,一佛,一人,一妖。
这便是法钦说的送死。
虞青大咧咧地搭上法海的肩:“和尚,你我是定了的。”
法海没有动。人们常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见惯他降服四魔的刚烈,从未见他如此悲悯和软弱。他并非惧怕,只是不舍。
唯一需要抉择的,是人。
“姐姐。”许宣跪在何似面前。
何似其实已做出选择。她只是想看看这个白来的弟弟是否还是贪生怕死。
可惜被她试出真心。她不禁冷笑。
许宣叹口气:“姐姐,你依旧这样看不上我。……也罢。只求姐姐能替我照顾素贞和仕林。”
“欸?”
他理了理衣襟,苦笑道:“我知道姐姐向来看不上我,也未必认我这个弟弟。可在弟弟的心里,姐姐终归是姐姐。”
他是知道了李代桃僵。何似心头一紧,泪落两行。
“新娘子怎么能哭。”许宣抬手为何似理了理鬓角,缓缓蹲下|身。这是要背她送亲。
以天为盖,以地为轿。四时为马,阴阳为御。风云作聘,八荒作证。夫妇分食一颗藕粉圆子,寓意佳偶天成。
挂了单的虞青没好气地一口吞下甜腻腻:“走不走!”
风雨越来越密。佛矗立,人肃立,妖似青光斩荆棘,三界统一。
就在许宣行将步入湖水的那一刻,他突然被一股力量拉回。
“姐姐!”
水如屏障,隔绝阴阳。何似纵身一跃,被早有准备的法海抱满怀。
“你是不是早就料定我会来。”
法海不答,只是牢牢地抱着她。
“就属你们这些‘人’最矫情。”虞青白了这俩一眼,又恶毒道:“你那弟弟是故意演这一出呐。他早就料定了你会替他!”
何似微微一笑:“或许。”
或许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局。或许连这局,也不过是臆想的梦。
又何妨?
只要他还在。那么便是: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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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简直便是叫杭州蒙羞的一碗不及格的桂花糖藕粉——糖太少、水太少,税税稠稠,结成一团,半点也不晶莹通透。
——李碧华 《青蛇》
吕洞宾的形象,参看电视剧《东游记》&B站剪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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