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过了仁川码头在往前走过一段，便能到达占了处高地的凝春院，喊醒里面的小倌们。
早饭白粥配些什么呢？柠黄想着自己剩下的财产，有些犹豫要不要买颗卤蛋，这时他听见有人喊他——
“柠黄，给我买份卤豆腐。”有人从楼上丢下几枚铜钱，柠黄的抬起头，有几枚铜钱险险从他脸边划过。
“舒云，你又作死了？划花了他的脸我跟你没完！”春茗一向是护着柠黄的，他把正蹲在地上捡铜钱的拧黄拉起来细细打量，确认对方没事。
“哼，脸花不花有什么关系，统共他也没几个客人。”舒云打了个哈欠，“一会给我送上来，昨天累死我了，讲话都累。”就转身回屋里补觉去。
“呸！贱人！”昨天舒云抢了春茗的客，春茗正生气。
他帮拧黄把铜钱数齐，又自己补了几个铜板：“拿去，给自己买一个卤蛋。”
柠黄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春茗递给他的钱，到厨房买了一盘卤豆腐和卤蛋，又接了两碗饭，榨菜还是要多多的。
“柠黄，今天舍得给自己加菜了？”唐厨子看眼前的人直直盯着碗里的卤蛋，笑着给他加了勺酱汁。
“嗯！”柠黄认真点点头，端着碗走出门，小心翼翼的。
到舒云房里时，舒云正洗漱，他看见柠黄端着两碗饭进来，托盘里除了自己那份卤豆腐还有一个卤蛋，挑挑眉：“春茗倒是大方，舍得补几文让你换个卤蛋，东西放桌子上得了，我写几个帖再去吃。”
柠黄把舒云的饭放下，自己端着自己的饭走上栈道，准备回房吃。
他除了练琴，每日最爱的事情就是在窗前看不远处仁川河码头来来往往的景象。
这里是凝春院，仁川城最大的风月场所。仁川城是仅次于国都的繁华都市，位于运河入海口，异常繁华。不过城里最繁华的地界，还是靠近码头的西市；此处吃喝玩乐风月所应有尽有。只是仁川地势较为特殊，近码头的一块是片沙地，吃不了重量，要运东西到城里集市，还要循着人力垒出来的上坡走段距离，于是海边空置了一些土地，被一些有钱人家买作农田，种些薯类。
西市跟码头实际上是楼上楼下的关系，观浪台后是个石崖，西市就在这石崖上。凝春院占的就是这石崖边上的位子。雅娘当时买也是看中这块价格最便宜，只在崖边修了围墙防止楼里有人失足坠落，那些刚来的童子小倌，见了这地势，也不敢轻易翻墙逃跑，更妙的是因这地势，在码头就能看见凝春院的楼房围墙，雅娘便差人在飞檐边拴上丝带，风吹过，远看去丝带翻飞，引人问询。
雅娘是凝春院的老板，原来是个国都名妓，赚了钱收山到仁川城置了地，做小倌馆，竟做出了名气。人人都道这里是个有魔力的地方，里面的小倌十一分贴心，隔三差五会写帖子送来，什么天冷多穿衣，日日思君不见君之类的，看得人心痒痒，进去了一次很难不去第二次。
舒云要写的就是这些帖子：林家二少爷最近怎么不来啦，是不是哪里惹他不开心了，卢少爷最近天寒多添衣，最近林家大少爷给春茗买了新衣服，舒云看得羡慕死了，王少爷帮舒云出出气……
这也是小倌们的“功课”。
这些写帖子的活和柠黄是没什么关系的，柠黄出台两年，门可罗雀，更不要提能写帖子的常客了，他长相在凝春院只算的上可爱，跟其他小倌没法比，再加上人是个半傻，迟钝，不会讨人欢心，留不住多少客人。雅娘提到他便摇头，买他进来可算是做了个亏本生意。
凝春院给已经开始出台的小倌只备润肠用的糯米酒，填肚子的只有白饭榨菜和一些青菜，要什么其他的都得自己掏钱向厨房买，柠黄这两年下来，还在靠自己初台宴时分得的200两吃饭，但是钱越来越少，柠黄的菜一天比一天差，人也越来越瘦，瘦了不好看，客人更少，钱也更少，恶性循环。
同期的春茗已经成了凝春院的新头牌，偶尔掏些银子让柠黄买肉吃，不过他也要攒赎身钱，救济能力有限。
好在柠黄做小童时服侍的一个叫冲公子的，赎身前把衣服房间甚至自己的琴都留给他，穿着冲公子的旧衣服总好过又花钱去做新衣服——公子们的衣服凝春院也是不负责的，要么靠客人送，要么自己挣了钱买。
“你再这样下去，别说攒够钱赎身，连吃饭都成问题！”
春茗写完自己的帖子，揣着果盘拿着纸笔跑进柠黄屋里算账：“你看，你上次说你还剩下这几十两银子，那么算你不穿新衣服，五天吃顿荤只能撑到明年年中，或者五天都吃素。运气不好半路饿死，运气好就等着25岁给雅娘赶到后院当便宜货卖！”
柠黄在床上抱着膝盖不说话，春茗看了怒其不争。
“我上次不是把张员外的儿子介绍过来了？人呢？”
“我……我说我弹琴给他听……”
“这挺好的啊，那你弹了什么曲子？”
“阳关三叠——”
“我的祖宗诶，张员外才被贬官，他儿子来凝春院找找慰藉，我说你人傻是傻，好歹乖乖够听话，没想到你这么能耐！？你还给他奏阳关三叠？！”春茗气得几乎想把这傻子摁死在床上，他和柠黄是同期做小侍，同日出道，感情深厚，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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