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盘踞于此的鼠妖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凡人根本闻不见那股尸臭，玄明面色泰然地继续深入这古怪的空镇，跟他一同前来的孟瑜眉头却越皱越深，玄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妖魔面上出现如此露骨的厌恶表情。
玄明甚至听见他在那里嘀嘀咕咕：“我要是现在跑……能跑得出这里吗？”
“那你是想往前跑，还是想往后跑？”
带有凉意的风将这言语从白衣的僧人那里，飘传到了孟瑜的耳蜗里，显然是被这和尚听去了他小声嘀咕的话，但他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很认真地张望了这条大街连接的前后两端——前边不晓得有什么，可后边他知道呀，后边不就是刚才他们进来这里的山门吗？
但如果走来时的入口便能逃出去，那将这个地方圈占起来的妖怪岂不是很蠢？
孟瑜想着想着，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便问起了旁边的外援：“李皓，你说是往前跑，还是往后跑？”
李皓都懒得再翻白眼给他看：“不管是往前跑，还是往后跑，你都跑不出去，别想啦，死心吧小子！”
孟瑜不服气。他说得太直接太简略，玄明的则更委婉详尽一些：“如果这里果真是那只鼠妖的巢穴，那来时的入口不过是他设下的圈套。你也看见我们还没走进来时，这里人来人往，可我们一走进来，这里便什么也没有了——那便是幻象。你想逃走，那只妖怪却不会放你离开，你越往那山门跑，那门便离你越远，你也就陷入这幻象越深。”
李皓在旁边帮腔：“对！这就是诱那些行人来的把戏，被幻象迷惑的凡人对妖怪来说可是毫无抵抗之力。”
孟瑜愠了这狗一眼。不要脸，叛徒。
李皓顿时把头别到另一边，装作没看见。
开玩笑，这破孩子被封了功力不顶用，看这样子，估计就算没被封也不咋地，而他，也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妖怪而已，要破了这个地方的阵法，只能靠前面的和尚，这时候不跟着恭维两句怎么行？
李皓自诩经验老到，不与这家伙一般见识，但看孟瑜始终皱着眉头，在一边沉默着难以忍受的神情，他还是不由得多嘴问了句：“你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我在门口劝你别跟着过来，你可硬是不听我的话，这下怎么又像是后悔了的样子？”
孟瑜瞥了他一眼，也学着他的语气回应道：“小爷可不是做了就立马后悔的那种人！”
也不知道李皓究竟是怎么做到拿他那张狗脸做出那些个生动表情的，反正孟瑜很明显就看出了他脸上露出的不以为然——看起来就跟他本人一样欠揍。
孟瑜刚要与这家伙好好辩驳一番，却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当啷声，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竟是玄明手中的那柄禅杖发出的，挂在杖首上的锡环仿佛预兆着什么一般，自行碰撞摇晃了起来。
那声音听得人实在心焦。
“发生什么了？”
孟瑜只来得及问这一句话，便见玄明左右看了下，最后确认了方位一般，匆匆地便拐进了一条巷道。“看来是找到了这阵法的阵眼，”李皓催他，“我们也快追上去。”
这巷道狭小，两边的墙又灰扑扑的，显得有些阴暗。孟瑜只快步跟上去一小会，便脸色有些发白地问：“李皓，你有没有闻到那股气味越来越浓了？”
“你是说尸臭？”李皓思忖着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然而没等孟瑜再说什么，似乎是追随着玄明终于来到这片困阵的中心，只一晃眼的工夫，狭长的巷道便消失无踪，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因风而飘动起来的白色僧袍还倒映在他的眼中，他却猛然间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那是漫山遍野的骸骨，白森森地拥挤着堆满了眼界所到之处，几只黑色的乌鸦像是等他们来等了很久一般，站立在骨头堆上张大了鸟喙，却不发出一声鸣叫。
橙黄色的夕阳被轻薄的迷雾遮掩，在血红色的天幕中若隐若现，无数挖空了的黝黑眼眶在这寂静中如同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连同那股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尸臭一并卷向了孟瑜。
他不由觉得，便是他前世今生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里的死人要多。
“好臭，怎么会这样臭……到底死了多少人？”
孟瑜难以置信地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可纵使如此，他的面色依然变得极为难看。
反而是旁边的李皓很是奇怪：“有那么臭吗？”
孟瑜瞪他：“你没闻到？”
“我是没闻到啊，先前还似乎有那么点奇怪的臭味，但到这阵眼来以后，什么气味都没有了。”
似乎是听见了他们之间的交谈，白衣的僧人转过身来，尽管他身后是无以计数的白骨，但他的面容依然沉着，那神情似乎安慰了孟瑜，让他稍稍安定下了自己的不安与恐惧。
玄明先是问李皓：“在这你什么都闻不到，是吗？”李皓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啊，一点气味都闻不到了，更别说是尸臭。”玄明不置可否，只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孟瑜：“你反而是闻到了很浓的气味，是吗？”
孟瑜几乎紧接着他的话说：“很浓的尸臭！”可话说出口，他又有些踌躇，大约是因为他觉得李皓没有说假话，连嗅觉灵敏的犬妖都说什么也没闻到，他都几乎错以为这只是他的幻觉了——但想了一会，他还是坚定地望着玄明道：“我肯定我闻到了，就是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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