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
顾均已经决定了下月要前往渊北城参加诗论，两位老臣也不再讨没趣的劝说，便令了命退下了，各找手下的人把事儿安排去了。
送走了两位大人，剩下的繁琐安排也丢给臣子们忙了，顾均得了耳根清净，又坐回桌案前继续批改剩下的奏折。
黄齐没有得到顾均放他走的指令，只能乖乖坐回宣政殿右侧角落的案几继续翻那如山的卷轴，一个家族十年前的卷轴，看的黄齐几乎快认不得“李”这个字了。
差不多翻到第七卷，终于是翻到了宁和二十五年，东华李家灭族的盐铁走私案。
漓江下游段环绕东华城西，漓江也由此过江宁再向西汇海，原本江宁在东华之上，自应是离海最近的城市，但漓江下游在东华城西处分流了一支出去，与自西向东横穿京都的沫江在回头口相汇，分流为昌河再入海，这一来，倒是比漓江从江宁边绕近了三分之一的航程。
东华李家是这条昌河上最大的远渡商，立家便是与海岛上的琉球族做生意，从大渝售去茶与装饰器物，再从琉球带回外域珠粉鲛缎与鱼烛，这一来一往就挣得百姓扣着的黄金库，几代人守着这昌河，累积财富，成了大渝民间富甲一方的商贾。
宁和二十五那年，戚巍才从奉江城治理了漓江春汛回京都，直升了中书舍人，上了折子请求威德帝批准视察漓江水运，西边的奉江城才出了春汛淹城之事，漓江水运便在威德帝的心里上了个扣，便允了戚巍的折子，领指当日戚巍便着手水运官渡之事，一路亲自沿漓江从德陵到江宁巡视。
戚巍在漓江分流出昌河的回头口时，回头口水流湍急河床下暗礁又多，戚巍随行的船意外触礁搁置，便向周围的船只求助，未曾想那船一看船上挂的旗便立马想要调头，手下人觉得这船十分奇怪便拦了下来，却意外查到这艘货船上运载的居然是铁，盐铁为官府重要控制之物，私自贩卖是诛九族的大罪，船主眼见事情败露当场跳下船，想要游到对岸逃了去，被侍卫反应及时在水里打昏了拖到岸上，泼水惊醒就地审问，却也只查得这个船主是庞大私贩网里的运输下线而已。
戚巍本是就此直去江宁后返航结束水运勘察，听到此事当即就调头回了东华城，不动声色的直接扣了东华城县令与上下一众地方官，同时私发密函到京都圣上的桌案，得了准许，拿着旨意着手清查此案，李家没了官员相护，被戚巍拔出萝卜带出泥直接查了李家个底掉，李家从大渝私贩铁至琉球，再从琉球买回盐来在黑市上贩卖出去，当地官员皆是受贿后缄默参与了这条走私链。
戚巍带人最后清点李家财物之时，当地人传说的李家金库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东华李家在城南的疾栗山上凿了山洞为库，黄金砖为墙，银锭垒成山，黄花梨的木架，置放着奇珍异宝，而那些较之不那么稀有的珠玉玛瑙珊瑚彩贝就随意的堆在地上。
唯眼前所见，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富可敌国。
虽然这李家积攒的这座金库后来被收编在国库里。
这之中当然不仅仅是投机水运获得的巨额财富，对戚巍最为重要的，需要弄清楚李家运出去了多少铁，而这些铁被运到琉球是流向官还是民，不知有多少是入了琉球宫廷的军备。
李家盐铁走私此等大罪惹得龙颜大怒，传函放权戚巍，代天子执法，东华城牵涉进走私案件的一众上下官员重则丢头轻则贬官重罚，而祸首东华李家直接是连坐一族。
这富甲一方的东华李家就在繁华鼎盛之时，顷刻间灰飞烟灭。
黄齐大致缕清楚了东华李家的盐铁走私案，但是他还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顾均让他看东华李家卷轴有何用意，他用手拨了拨面前只剩一本的卷轴，耐不住性子抬头看了眼左前方批改奏章的顾均，然后又低下头在腹内组织着开口的措辞。
坐在桌案前的顾均，早就批完了手上的折子，不过是拎了一本放在手上，掩饰着他的放空，但是余光还是扫到了黄齐欲说还休的求助小眼神。
“携平，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顾均清了清嗓子，开口。
携平为黄齐的字，从顾均登基为新帝后，再也没有以字称呼过。
黄齐被这声字吓了跳，听清顾均后半句话后，便立马松了口气，丢下刚刚以为被抓包慌乱掩饰中抓起的卷轴。
“陛下让我看着东华李家的卷轴，不仅仅只是让我看看而已吧，可是也应该告诉我究竟要我查什么，我这看的跟无头苍蝇似得？”这一堆卷轴让黄齐一头雾水，既然顾均让问了，他便把心里想的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不过开口，黄齐还是拿捏不住改如何与顾均互称，便还是以朝堂上的尊称，不过顾均到没注意到此事。
“你看了卷轴，就知道当年东华李家人应是一个不留，但是前几日却有人把李家后人送进了戚府，时为中书舍人的戚巍代天子执法后，刑部派人也彻底清查了族谱，一一确认过，那现在出现李家后人又是送到戚府，当中会有什么样的隐情。”顾均放下手中的折子，站起身来，一边说着一边朝黄齐跟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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