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约而同地保持了距离。
他需要的时间比我所预料的还要更久。
但我得说这无可厚非。
这段时间内，葛莱大公国及圣地安纳帝国所组成的联盟再也没能按耐住他们对塞利达行星带的垂涎，正式宣布即将在塞利达拓展领土，文荣帝国与其势必有一战。
科布隆那一头的消息被压下去，如果不是琳赛有时会和我通讯，以及雪莉有自己的消息管道，老实说我和一般的老百姓没有什麽不同，只是一隻茫然的无头苍蝇。
诚然，我们的生活是还没有什麽实质动盪，但首都的气氛已经悄然生变，连我长时间只在庄园和实验室两头跑也能有所察觉。
实验室公共用餐区总是播放着国际情势的新闻，同样是压低声音讨论，实验员之间的交谈却比从前营造出****令人不安的嗡嗡作响。这就是像是一隻蝗虫来袭前的震盪，比起真正的昆虫排翅声，其实更多的是人们擂鼓般的心跳，和日渐尖锐的神经。我们知道有什麽在靠近，却不知道什麽时候才是降临之日。
通常隆冬渐缓的此时，大雪将开始转小，正是要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上流阶层的社交活动也逐渐復甦。然而我从米勒口中得知这些奢靡的社交活动被砍了大半，显而易见如今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弟也被家族要求不能随意外出了，同时这也透露了皇室的态度。
短短不过几週，这股气氛已经渲染到首都星的各处了。谁都无法否认人民的力量是可怕的，光是靠着情绪就可以突破这个被重军看守、全帝国第一富饶的星球。
米勒近来紧皱眉头，显得忧心忡忡。我花了些时间和他下棋喝茶，我问他，情势真的有那麽不乐观吗？
米勒摇摇头：「强森先生，你长年待在实验室，你不懂这些事也很正常。」
「你是指我们会输？」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米勒正色道，没多久又唉声叹气了起来：「实不相瞒，先生，我们没有合适出战的将领。」
「亚度尼斯不行吗？」
「科布隆的事情可没那麽好处理。」
「我知道琴元帅必须守在首都星，但剩下两位元帅呢？」
「你的理解是正确的。」米勒点头：「琴元帅不可能离开首都星。」
「那曼夫瑞德元帅？」
早在我父亲年幼时，曼夫瑞德就已经是元帅之职了。他和拉斐尔元帅一样出身贵族，而且是地位超然的贵族，但他完全没有贵族的作派，反而非常亲民随和，交友广阔，他亲民到甚至贵族内部都会戏称他『曼夫瑞德家的那个小平民』的地步。曼夫瑞德元帅早年战争风格积极勇勐，带领帝国打赢了众多胜仗，后期越发低调温和。儘管他已经多年未出战了，人们对他的信任高度恐怕一点都不比其他元帅低。
「曼夫瑞德元帅……」米勒沉吟了一会儿，我在他眼裡看到不易察觉的鄙夷和怜悯：「他老了。」
有趣的是，米勒自己本身也是个步入老年的年纪。
我又问：「他虽然老了，但领兵作战的才能还是在的吧？」
「不，先生，曼夫瑞德元帅被衰老磨损了心智，他变得软弱了。当第一军事学校的教授绰绰有馀，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侵略心去打仗了。」
我试探地问：「我听说曼夫瑞德元帅是主和派的？」
米勒冷哼一声：「一个士兵，一个曾经战绩雄伟的军人，说出主和两个字就是一种对帝国的侮辱！若不是他年轻时为帝国做过不少事，他早就没有坐在元帅这把椅子上的资格了！」
我知道和帝国主义至上的人谈主和主战是没有意义的，于是我转移了话题：「这麽说来，葛瑞芬元帅是最有可能的了，对吗？我记得我还见过他儿子亨伯特上将两三次。」
米勒圆滑地并不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我都忘记你见过亨伯特了，他是个优秀的孩子，他从小和二王子一起长大。」
我只好接话继续说：「我看得出来，能在这样的年纪就获得如此功勋，肯定不是一般人。」
亨伯特毕竟是亚度尼斯的追求者之一，我自然多少打听过他的消息。恕我直言，若非他的家族地位，以及二王子好友的身份，纵使他有真才实学也不可能在三十岁就被封上将。亚度尼斯是个特例，就算是他，也是因为千载难逢的机缘巧合才被称作一声元帅。
我并没有忌妒或看不惯亨伯特——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些看不惯他，毕竟如果我对日记都说谎，那我还能在哪裡吐露真实呢？——我看不惯他的地方是他骄傲自大与自卑隐忍之间的冲突。
他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身份，但再怎麽高贵也比不过格拉迪斯；他有位高权重的父亲，但他的家庭与亚度尼斯立场相悖；他骄傲而聪明，但他获得的地位却还不如这个他想追求的Omega。
有趣的是，我也完完全全符合这些条件。
但我克服了这一切。
我不认为我有与生俱来就比亨伯特优秀的地方，但我依然克服了种种困难。
我不打算炫耀或是沾沾自喜，我认为这纯粹是亨伯特对亚度尼斯的渴望不够纯粹和坚定。如果他单纯是想得到他、利用他，以满足自己的慾望；亦或者是纯粹的爱恋——如果他是两者之一，那他便不会像今天这样遮遮掩掩、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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