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街道两边的树木一颗接一颗从车窗外快速闪过。
严函怀里抱着自己的行李包,凝视着车窗外的风景。
他侧过头,唐历扶着方向盘,就像是脑中世界重现,干净修长的手指抚摸在方向盘上,这双手的主人时不时看一眼他,对他露出微笑。
严函照样心里叹口气,可惜副驾驶看不到唐历左边那个酒窝。
他有点紧张,不知道是为什么。
按理说出院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坐进唐历的轿车里后,他还没讲到十句话。
车速变慢,唐历靠路边停车位停了下来,身体靠过来亲亲他的额头问:“别紧张。”
严函点点头,“还好,我是在想,我的好友列表终于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当然是唐历。
唐历听说严函在脑中世界里看见他的头像是卡通鸭子后,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研究所LOGO头像换成了卡通鸭子。
还有一个,是袁小军。
今天出院前,袁小军带严函去做了个脑部磁共振,严函路上犹犹豫豫还是问了袁小军愿不愿意加他好友。
袁小军挺乐意,毕竟严函说他们两在脑中世界是好兄弟。
好到穿一条裤子的那种。
当时袁小军拿着手机一脸嫌弃:“现实中是我整天给你穿裤子。”
唐历揉揉他的头发,“进步很大,值得奖励。”
严函警惕地缩起肩膀窝进座椅里。
他在研究所这几个月算是发现了,唐历是真的不能小瞧,这个人就像一只大狗,黏人到要命。
抓到他训练偷懒,惩罚他是抓到更衣室里一顿又亲又摸。
看见他努力训练,奖励他是抓到更衣室里一顿又亲又摸。
重复了好几次后,严函明显发觉自己智商降低了,几乎为零的那种低。
“你想喝奶茶吗?”唐历望了一眼车窗外问他。
严函嗯一声扭头,他们正停在大学城附近,一家接一家的奶茶店门口站满了学生在排队,往他们车旁走过的几个学生左手一杯奶茶,右手捧个油纸袋,嘻嘻哈哈打闹着跑过去。
“我去给你买。”唐历说着解开安全带。
严函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唐历已经下了车。
他看着西装革履的唐历走过马路,站在了一群打扮时髦的学生后面排队。
严函想了想,放下行李包,也跟着下车。
他站在车旁,唐历回过头,看见他下了车,笑着对他挥手。
啧,好幼稚。
严函抿起嘴,同样对唐历挥了挥手。
唐历两只长长的胳膊举起来,在半空中划了半个圈,最后回到胸口,一颗隐形的,不大标准的心。
严函啪一下盖住脸,他咬咬牙,转了个身,用背对着唐历,两手竖在头顶一秒钟。
一个相当快速,不大标准的心。
他面红耳赤的再回过头,就看见唐历在捂着肚子大笑。
“哎!明天上午没课,晚上召唤师峡谷一夜游还是P城刚枪?”
一群男生从严函身边走过,说话的这个男生因为太兴奋,一下跳在路中间撞上严函的肩膀。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男生狼狈地挠了挠头。
严函笑着摆手:“没事。”
男生一手搂上身旁同学的肩膀,“兄弟,说句话,行不行!实在不行我们去守望屁股!”
这位兄弟的脑袋都快被他拔下来了,兄弟哎呀哎呀几句喊着:“行行行行!通宵!不断电不休!我们先去吃火锅!”
其他几个男生对这个安排很满意,高兴地吹起口哨。
男生也满意了,赶紧放开人逃命,兄弟脑袋一解脱,立马撒开腿追上去。
严函盯着这两抹背影。
他们跑得很快,偶尔还跳起来一下,充满了青春和活力,就像春天从地底钻出来的小芽,朝着太阳和天空奋力生长。
男生被兄弟狂追了几圈终于被逮到,两个人的笑声响亮,连离他们快十米远的严函都听见了,他也跟着他们不自觉地笑了。
严函回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
最开始他的室友们也是这样邀请他的,他却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后面他直接搬出宿舍,出去单独租了间小屋子住。
其实他也不讨厌和他们一起吃东西,不讨厌和他们一起打游戏,不讨厌同学聚餐。
他就是不想加入,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他习惯了孤独。
严函深吸一口气,望着这群学生的背影。
他在让他悲伤的地方坐下来抱怨痛哭,他一手筑起高墙,他装上一扇只有他有钥匙的大门,让自己陷入绝境,他忘了继续前行,忘了压根没有人困住他。
能困住他的,只有他自己。
一杯底下沉了黑色珍珠的奶茶挡住了严函的视线,唐历勾起嘴角问:“怎么,想念书了?”
严函接下奶茶,猛吸一大口,嚼着珍珠叹气,“倒也不是。”
他钻进车里,再念一遍大学的话,他一定会向对他充满善意的室友说:
“行啊!通宵!不断电不休!”
这扇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开的防盗门,被钥匙轻轻拧动打开,房子的主人静静走进去,像是不敢打扰这间沉睡了半年之久的屋子。
因为知道严函要出院,他的妈妈特意来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严函从现在起,以后每个礼拜去一次研究所进行康复训练就行,而他的小网店在他出事后,被他爸接手管理着,生活倒没什么需要重新起步的地方。
家具一尘不染,比他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还整洁,床上的被子蓬松柔软,严函昂头倒上去,鼻子里都暖烘烘的,是太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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