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何执嘲讽说：“你之前不觉得抱歉？”
何清辉脸色越来越白。
“她那么痛苦的时候你觉得抱歉吗？”
“既然抱歉，为什么不早点走？”季何执语气生冷，“觉得抱歉就别把我生下来啊。”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何清辉再也坐不下去，他站了起来。
季何执的话还没问完，他抬头看着他的父亲：“你爱过她吗？”
季何执没想到，他有天会替他母亲问出这句话。她不应该那么早死了，她应该自己来问他。但他想象不出她问出这句话的语气，她也许会更冷静。
何清辉额头渗出冷汗，背都湿了，他沉默良久，还是回答了季何执的问题，说：“我心里有过她。”
季何执眼睛直盯着他，他没把这句话当真：“别骗人了，反正她已经死了，说真话吧。”
何清辉苦笑：“这是我的真心话。”
“然后呢？”
“我们分开了。”
“爱她为什么要和她分开？”
何清辉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纵使到了这个年纪，他依然难以启齿。
可他的孩子正愤恨地看着他，他的孩子，他没有陪伴过一天的孩子，他如同一颗种子飘在风里，转眼间长成了树的孩子。
想到他是怎样从一个小娃娃长成今天的样子，何清辉忽然变得不能原谅自己。
他一直都没原谅自己，所以才不敢面对他。他的眼睛和母亲很像，晶晶亮，永远正视别人，他们有同样多炙热的感情，而他从来承受不起。
季何执一直看着何清辉，看得他目光松动，终别过头，忽然间，季何执明白了他的回答，喃喃道：“你不爱她了。”
“我理解你对我的怨恨，是我做错了。”
何清辉没有多说什么，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放回了桌子上。
季何执眼神有些呆滞，视线跟着何清辉的动作移动：“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弃她？”
在何清辉的记忆里，是日积月累的疲惫，还是瞬间的变心，他也记不清了。总之某天，他发现自己对这份感情厌恶到了极点，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他提出要分开，他以为两人这么说好了，然后安心离开。
他不知道有孩子，也不知道如果他提前被告知孩子的存在，他还会不会选择离开。
他从小被教导温良恭俭，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可光是这一件事，就让他午夜无数次惊醒。
他自食恶果，但他不想承认这个恶果是他的孩子。
“我们没有谁放弃谁，只是不再相爱了而已。”
他难以启齿的话终于说了出来，承认这件事很难，他宁愿自己是滥情，是辜负，也不想将这场悲剧归于如此平淡的原因。
何清辉擦擦额头的汗，他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尽管沉重地砸出了一个坑，他不用再日夜难以安寝。
“这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你就是放弃了她。”季何执始终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两人的对谈还是走向了僵局，何清辉准备离开，走之前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了桌子上。
季何执没看名片，他看见了何清辉钱包里夹着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小女孩的笑脸，看起来比他乖巧听话得多。
何清辉走到门边，季何执突然在身后问：“这个袋子里面是什么？”
“巧克力，”何清辉没回头，“希望你会喜欢。”
季何执吸了口气，说：“我很讨厌巧克力，你带回去给你女儿吧。”
何清辉想他肯定是忘了，他换牙时喜欢吃巧克力，但被拦着不许吃，隔了这么多年他无意弥补，弥补不了，反而显得伪善。
他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何清辉略弓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季何执抓起袋子里的礼盒扔向大门，哐当一声，彩色锡纸包的巧克力撒了一地。
他在餐桌前呆坐了很久，菜都凉透了，他端起煎蛋倒进了垃圾桶，然后走到门前蹲下，把巧克力一颗颗捡到了盒子里。
捡完最后一颗，他把巧克力连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
薄暮时分，黑色小车开到熟悉的门外，季昌鸣停下，在车里坐了会儿才下去。
他推开门，房子里静得能听见鸟叫，那些鸟就在院子叫，从早叫到晚也没叫累。
一楼没人，季昌鸣走到二楼，季何执卧室没人在。推开书房的门，他看见了地上的空酒瓶，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站在中间的女生笑弯了眼，左边的男孩勾着唇角，只有右边个子最高的男生没笑。
他弯腰捡照片，忽然看见地上一道倾斜的人影。
书房没亮灯，暗沉沉的，季何执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正看着他。
季昌鸣想把照片藏到身后，但季何执早看到了。
他几步走到季昌鸣面前抢过了他手里的照片，让季昌鸣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你爱她吗？”
季昌鸣推开他的手推不开，季何执非要他好好瞧着：“你要是爱她，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
“你还小，不懂。”季昌鸣不想看照片里女人的脸。
季何执咄咄逼人：“我不懂什么，难道不是你们先抛弃了她？”
“她恨着我们所有人，是她抛弃了我们。”
面对季昌鸣的愤怒，季何执很平静：“你胡说。”
“她要是不恨怎么会去死？”
季昌鸣说着去抢季何执拿着的照片，季何执没松手，角力之间，照片撕成了两半，季昌鸣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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