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民生吃完饭在客厅里背着手踱步，他捡起那只玩具狗，扔进了垃圾桶。孟露又把玩具狗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接着她被孟民生骂了一顿，说她不爱干净。
孟民生厉声厉色地说了孟露很久，他平时很少对她说重话，孟露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决定要保守的秘密根本不是秘密。
她年幼的世界里出现了一种强烈的震荡，一切她熟悉的事情纷纷脱落表皮，都变得不再熟悉。她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名称，出轨，她没想到会把这个词用在自己妈妈身上。
就像她从不知道妈妈会那么美一样，她也从没想过自己的爸爸居然会帮忙隐瞒。
为什么？
她开始怀疑爱的存在，怀疑一切正直的真相。她的青春期就在这样的震荡中开始了。然后，她也在震荡中缓慢艰难地长大了。
墙上时针走着，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孟露收到了孟民生的短信。
她靠着座椅，看见短信的一瞬间就笑了出来。她能想象出孟民生字字斟酌着打下这句话的样子。
“若有不顺可回家，祝万事顺心。”
孟露对短信颇为动容。她不知道宋德娣对他说了什么，她和父亲平时交流不多，有也只是一问一答的简单对话。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些许温情，这种温情埋在生活的灰尘里，是洗碗槽边的油垢，柜子里长虫的大米，是十几岁的她无比质疑的东西。
她把这种温情称之为爱，用这些爱粘合了崩裂的自己。
她明白这种感情和父母之间的感情不一样。宋德娣和孟民生之间或许有过另一种爱，只是那份爱日渐消磨，最后被生活吞没了。
孟露飞快地回了短信。
“爸爸我知道了，谢谢爸爸。”
*
四月中旬的一个晴朗早晨，谷瑜通知全班要拍毕业照。全班整整齐齐排队集合，只有侯昂在到处借镜子。他早上起得太晚了，没来得及梳头发。
借了一圈，侯昂屡屡碰壁，在这时，季何执从校服裤袋里摸出一面不到巴掌大的小镜子递给了他。
季何执最近真的让侯昂大开眼界，他已经快不认识自己这位朋友了。尽管如此，侯昂还是接过了镜子。
他对着镜子把额头前两撮头发拨到两边，然后用手指按住定型：“我说季老板，你最近是不是不对劲啊？”
季何执随着男生队列前进，说：“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有镜子？你别不是被高考逼疯了吧？学不来就学不来，别逼自己，我看你是要心里变态了。”
侯昂话说完，镜子就被季何执抢了过去，他重新收进裤袋里：“不要拉倒。”
“我就说说，你是不是真变态了才这么怕人说？”
季何执懒得理侯昂，侯昂动手抢镜子。两个人胳膊搂脖子开始打架。
谷瑜在队伍前头出声制止，季何执松手，推开了侯昂，侯昂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抓着季何执胳膊不放。
“你手上是什么？”
季何执背过手不让他看，侯昂好奇心上涌追着不放：“什么啊，给我看看嘛。”
季何执推了他一把，迅速站好，侯昂头被敲了一下，也松手站好。谷瑜把候昂骂了一通，还把他拎到了队伍最前头。
虽然还没到穿短袖的季节，为了整齐度，谷瑜让全班都穿了夏季校服，看上去白花花一片。季何执个子高在后排，侯昂在男生第一排，金灿在女生最后一排，正好在站在侯昂前头。
队列整了半天，拍照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摄影师让大家咧嘴笑，咔嚓几声，照片好了。
侯昂拍完照还想着季何执手上那个印子，跑过去，发现季何执早就穿上了外套。
过了一周，照片印出来发到了大家手里。金灿第一个拿到了照片。
她拿到照片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剪了，然后把剪下来的细纸条贴到了照片上。全班人的脸全被挡住，只剩下她和季何执两个人头，一前一后突兀地露在外面。
金灿把照片贴到了桌子上，用食指戳了戳季何执的脸。
她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真帅。”
侯昂拿到照片第一时间去找自己，结果一下子看见了季何执。他磨了磨牙，脸上表情纠结变幻，拿着照片问熊壮：“季何执帅我帅？”
熊壮认真地劝他：“侯昂，你不要自取其辱了。”
侯昂大呼季何执有心机，大家都笑得奇形怪状，只有他迎风不动冷着张脸。这家伙是为了艳压群芳才带的镜子，居然还不提前和他通气。侯昂气得拿笔在季何执脸上画了只猪。
季何执很满意照片上的形象，但是立刻把照片收进了抽屉里。下午，路过教学楼下面的公用电话亭，季何执看了一眼，路过没进去。
到了晚上，季何执跟着教学楼里的大部队下楼。他拿着电话卡在电话亭站着，在等前面的女生打完电话。
他不想听她说了什么，但是女生讲话的声音太大了，又是撒娇，又是抱怨，一些字句不免飘进了季何执的耳朵，他尴尬后退了一步。
教学楼人快走光了，女生又说了很长时间，挂电话时和季何执说了声不好意思。季何执没觉得等了很久，他只是想打个电话，但没想好说什么。
他缓慢地输入号码，池塘里的青蛙在叫，呱呱，呱呱，电话通了。
他听到孟露在电话那边喂了一声。他们很久没打过电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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