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谓之年过半百，总免不了诸多病痛，但昨晚他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被来报瑞雪的下人给吵醒了。这下便连睡觉也顾不着了，连忙准备着，以报瑞雪的名头去宫里觐见皇上。
也不怪他心急，连同他在内的所有文官，几乎都已经三个月没有见着皇帝了。要不是他知道冯瑾没那个胆子，都会以为皇帝被软禁了。
他是最早到武英殿的，刚到没多久，内阁另一位大学士张淳儒也慢悠悠地来了。张淳儒比他的年纪还大，前两年丁忧，说是要告老还乡，皇帝硬是留着他不让走。张淳儒既不是他这一派的，也不是冯瑾的人，出了事就出来做和事佬，比起冯瑾，徐谓之更加不喜张淳儒。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多官员，内阁的那些人都来了，都能凑一起开个会了。
不一会儿冯瑾出来了，说皇帝召他们进去。
一踏进殿内，徐谓之就打了个冷颤，原因无他，确实是被冷到了。皇帝连炭都不燃一个，大殿内空旷得像一口棺材，真不知道是皇帝故意为难他们还是他自己节约。
重重纱帐挡在他们面前，也看不见皇帝的脸，但该做的礼数还是得做。果然，当他和张淳儒刚准备跪下的时候，皇帝就说：“免礼吧。”
“谢皇上。”
接下来他们几乎是把内阁会议搬到了武英殿里来，皇帝坐在最远处安静地听着，听没听进去谁都不知道，但表面上的决策还得他来定夺。
于是徐谓之说：“禀皇上，关于黄河治理一事…”
“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徐谓之看了眼冯瑾，张淳儒笑呵呵地看着他俩互换眼色。
冯瑾适时开口道：“皇上，西苑宫殿前不久因为接连几日的暴雨而倒塌，这修缮一事…”
“不是说国库没银子了吗？”
冯瑾咽了口口水，说：“国库去年一共有1867万两银子，支出1498万两，还剩余有369万两银子。”
“嗯，”皇帝语气淡淡地说，“那就交给你去办吧。”
接下来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要把这三个月以来所有的政务都给吐出来一样，严慎不胜其烦，最终摆摆手，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张淳儒此时站了出来，说了他来到这里的除了请安之外的第一句话：“皇上，祭天的事，都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
张淳儒弯腰行了礼，继续说：“西南王昨日已到达了京城，赶来参加祭祀。”
“嗯。”
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离开武英殿后，冯瑾说要送送徐谓之，两人一起并列着走了一段路。
四下人少，徐谓之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知道国库的事？”
“不清楚，”冯瑾说，装作若无其事地拢了拢手，“田生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把消息递给周庆龄的。”
徐谓之闻言皱眉，“为什么会这样？”
冯瑾叹了口气，说：“到他家里搜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家眷都死了，没留一个活口。”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宫门，看着远处佩刀的侍卫，冯瑾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还有谁能做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呢？”
徐谓之没说话，客气而疏远地和冯瑾告别，叫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走过宫门的时候，他的手藏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除了皇帝，没有人有这样大的手笔。
小皇帝这是在提醒他们呢。
方才对冯瑾说的那番话也是。
徐谓之叹了口气。
国库的窟窿…看来得让他们自己去补了。
**
时隔八年，冯瑾再一次见到了西南王。
严修从来都不是一个讨先帝喜欢的皇子。在众多子女中，先帝最偏心严慎，几乎是手把手地在教他，而对于其他皇子，先帝有时甚至连功课都不怎么问及。
不过在诸多不受宠的儿子中，也分了等级，严修无疑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孩子。其实这很好理解，严修从小总是板着张脸，往好一点说那是少年老成，可先帝不喜欢，总说严修和其他兄弟不亲近。其他兄弟们也确实不怎么和严修在一起玩，因为严修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有着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那不是传统中原人的长相。严修的母亲是西域进献来的胡姬，先帝召幸过她一次，那之后她便怀上了严修，成了先帝的二儿子。
但偏偏这个最不受宠的儿子，成了他最宠爱的太子的朋友。不过对于这段友谊，先帝却没怎么插手，就像对待一颗随手种下的种子一样，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颗种子最终会长成参天大树。
如今的西南王，皮肤黑了不少，也瘦了，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地锋利，成了一把被打磨好的刀。先帝派他去镇守西南，也是要他去当自己哥哥的尖刀，是这个王朝在西南安放的一个武器。
西南王身后只跟了一个和尚，但那和尚面色不善，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冯瑾早就在宫门外等他了，西南王翻身下马，冯瑾给他行礼，西南王并没有要回礼的意思。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皇上已经在等您了。”冯瑾说。
西南王只是点点头，跟着冯瑾进去了。他身边的那个和尚没能进去，只能站在宫门外等他出来。
宫里的人不认识西南王，但也知道他是个大人物，毕竟皇帝跟前的冯瑾在伺候呢，所以都避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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