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荷官升主管要过四项测试。“平时表现”和“语言表达”是两道送分题。只要不迟到不早退，病假事假不超过平均水准，就能过第一关（当然，半年迟到六次，落马第一关的人也是有的）。语言测试也很简单，就是在主管工作手册里挑一段内容读一遍，再用自己的话表达一遍。这段内容是“大额现钞买入流程”，三年来从没变过。
第三关“主管评分”，则会筛掉一半以上的申请人。我第一次申请就是在这里落选。给我的评语是“和客人交流不够”。其实这是大部分荷官的通病。如果八小时一刻不停地发牌，到后半场时往往身心俱疲，面无表情，手上做的全是机械动作。
但这个问题，其实不算特别严重。因为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我自觉进步有限，却在第二次申请时进了面试。但有些错误，只要犯过一次，基本就是升职无望。和所有公司一样，赌场也希望自己的员工聪明又老实，但它对“老实”的要求远远高于“聪明”。不聪明的，可以反复提点，一遍不行教十遍；但不老实的，可以说是一票否决。也不用到偷窃，作弊这个程度，有些在旁人看来可能只是恶作剧的，在管理层眼中已经犯了大忌。
赌场里有一对双胞胎，哥哥叫路易斯，弟弟叫崔弗斯。两个都是19岁，卡着最小年龄进来当荷官。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又都年轻漂亮，赌客们也很快记住了他们，叫他们“魔法双胞胎”。桌游里有个游戏叫双牌二十一点（double deck black jack），发牌需要一定的技巧，又比较累，很多荷官都情愿不学这游戏。到了交接班时，主管只能找人一个个问，“你会不会double deck?”那两兄弟被问到时都说自己会，上桌发了半小时，也没出错。培训经理刚好路过看到，说等等，他们没学过这个游戏啊。主管吓了一跳，忙把两人叫下来问——原来他们说的会，是自己看着网上的视频学会了。两兄弟因此一人拿了一次口头警告。
如果单只这件事，那还不算太糟。但后来他们可能是对彼此的相似度过于自信，开始自作主张地在一个人有班次时，由另一个替他来上班。因为两人长得实在是想象，一开始并没人认出来，可是有个经理特别精明利害，有一天忽然觉出点不同。其实他也没十分把握，只是问了句，“你是哥哥对吗？不是崔弗斯。”结果那哥哥嘻嘻哈哈地就认了。可能在他们心里，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结果是两人各自一封警告信。后来他们的每一次升职申请，也都是无疾而终。有个主管背后跟我说，这两人在这里是永远都升不了职的。因为每次在主管评分那里，他们的游戏技能都是A，但诚信度都是C。
所以说，这第三关也难也不难，只要规规矩矩地不出幺蛾子，一次两次不行，三次四次，总有主管会放你过关。所以，我老老实实地又等了一年后，在第二次申请时等到了面试通知。接到电话通知时我很高兴，因为眼看扑克排班越来越多，我急需一个主管头衔来拯救自己。
进面试之后，经理会像老师考前划重点一样，一个个去提醒候选人，“去借本主管工作手册过来，多看看这个那个部份”，也会去提醒主管们，“最近有荷官要面试了，你们都记得自己当初怎么过来的吧？”主管们就会笑嘻嘻地说记得记得，老板放心，然后一个个借书的借书，提点的提点,把自己当初考过的问题给诚惶诚恐的新人们预习一遍。每个主管都期待着新主管的晋升。新人加入就表示老人的资历又高了一层。以后有什么苦活儿累活儿，也就可以由新人代劳。
面试当天会辟出一个包房，里面坐着营运经理，排班经理和培训经理，三堂会审。第一部分内容的很常规，都是些自我介绍，说说优缺点，之类的普通问题。
第二部分是场景问答。经理们列出赌场中的常见纠纷，要求面试者应对。比如：
“荷官向你报告发错了牌，你该怎么处理？”
“荷官错拿了客人的筹码，客人说拿了100刀，荷官说拿了50刀。作为主管，你会怎么办？”
“桌上开出了龙宝，两个客人都说赢的钱是自己的。你会怎么处理？”
有些问题在工作手册上有解答，但大部分都要靠平时的观察。他们说的这些情况，都是荷官们在工作中常遇到的问题，而当时主管的处理方法，也可以说是在言传身教，告诉你现在应该怎么回答。
我记得当时被问到，“有个客人喝了很多酒，在桌上大声吵嚷，还在继续要酒。你该怎么办？”
我中规中矩地说，“我会提醒女招待绕着这桌走，同时打电话向办公室报告。”
这时培训经理忽然插口，“要是忙线怎么办？”
我“………………”了半天，最后说“那我想办法把他引到其他空桌上，不让他干扰其他人游戏，叫女招待给他送点柠檬水，然后找机会再给办公室打个电话。”为了防止那经理再问“那要是还是忙线……”，赶紧又加了句，“同时希望快有经理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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