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的菜市场从下午三点就开始热闹，阳光金灿灿地擦亮宁静的河面，小摊从小菜场门口一直摆到石桥头，中间空出一条还算宽阔的道。人们骑着摩托电瓶停在路边，指着一盆盆河鲜蔬菜讨价还价。
李春正坐在板凳上熟练剥着茭白，笑着招呼经过小摊的人：“哟，小林今天你来买菜啊？”
林询笑着点点头，停了自行车，犹豫不决地看着那一摞摞青菜、白菜、卷心菜。李春捧起一株大白菜，麻利地扯了外头那片微微干瘪的叶，露出大片水嫩嫩的绿。
“拿个这个吧，昨天小宣就想买呢，刚好没了……欸小宣今天怎么没来，出门了啊？”
“小宣？”
林询双手接了白菜，才反应过来李婶这是在说谁。
“他没出去，就是感冒了。”
“感冒了？哎呀怎么感冒了，上医院看过了吧？可不能自己乱吃药啊，我那老刘就是有回着凉了没当回事，就吃那个感冒灵，后来差点闹成肺炎了！你可得千万上心，不能随便吃药啊。”
“去看过了，谢谢李婶，我会转告……小宣让他好好休息。”
“那就好那就好，”李春忙点头，往对面摊子喊道，“小王啊，你那野生鲫鱼还有没？小林家那小宣感冒了，你给挑一条，炖鱼汤的，新鲜点，别太小了！”
王叔响亮地应了声好嘞，李春拉着林询的手絮叨。
“这感冒了喝鲫鱼汤是最好的，你等会儿把那鱼拿去，就当是我送的。小宣是个好孩子，就是太瘦了，那么高的个子还没我孙子重，这样不好啊……”
“李婶，这我不能……”
“哎呀，什么不能不能的，一条鱼才多少钱，别拉拉扯扯了，都是街坊邻居，给小宣吃的你就拿着吧！”
林询推托不过，只好接了过来。李春怕他不会做，又详详细细给他讲了鲫鱼汤的做法，跟他强调一定要先煎，炖的时候不能翻，最好是配个豆腐，这样出的汤汁才更白。
林询认真听着，之前住在章州公寓里的时候，韩宣给他炖过几次。一整碗奶白奶白，又鲜又暖胃。他知道煮这样一碗汤不会太简单，但没想到会这么麻烦。韩宣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只会在他说了好喝之后笑着说句“你喜欢就好”。
林询推着自行车回家，韩宣年前安排人翻修了这栋沿河小楼，漆了外墙，重铺了地板，家具也都一应换了新的，甚至还装上了电梯，几乎可以算是把它重盖了一次。
过了许多年，新阳还是没有赶上经济发展的浪潮。它像是卡在一个夹缝里，有手机大卖场也有黄泥地，有电影院也有石板桥。这也似乎是一种宽待，时间在这里流得异常缓慢，每天升起的朝阳也仿佛离地面更近。
韩宣小跑着出来接林询手里的袋子：“怎么这么久？”
“你怎么起来了？”林询也不给他拎，推着韩宣往回走，“吹风了。”
“早退烧了。”
韩宣把口罩往下一拉，笑着拿过林询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他拎着进了厨房，惊奇道：“买了鱼啊？”
“嗯，李婶送的。”
韩宣把鱼倒进水槽，回头见林询在系围裙，冲了冲手就去解他身后的系带：“你别进来了，我来就好了。”
“我做吧。”林询摸了下韩宣的额头，烧确实是退了，“再去睡会儿。”
“睡一天了。”
不想让林询下厨是一回事，睡够了也是实话。这几年压力再大也没病倒过，搬到新阳之后活得太轻松，反而让一个不起眼的小感冒给击倒了，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你会做鱼吗？”
“会啊。”
林询不假思索地应了，韩宣扑哧笑了，林询说谎的时候两个极端，要么沉默迟疑，要么回答得格外利索。
林询也清楚自己瞒不过他，挽着袖子低头笑了一声。
他确实对处理鱼类没经验，以前自己做饭，除了沙拉面条就是炒饭。但听李婶说了一遍，步骤已经清楚了，照着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他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做一会儿就跟韩宣确认一下。
“是这样吗？”
“嗯，是啊。”
韩宣站在一旁，笑着点头应他，偶尔手把手教他一下。小火炖了二十多分钟，林询尝了下味道，没有太糟糕，也没有很出彩，马马虎虎能过关。
林询搁下汤勺，既是松了一口气也是叹气。他也算是十二三岁就下厨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水平还只停留在过得去的程度。
林询关了火，转身问道：“小宣你是怎么学……”
“嗯？”
韩宣有些讶异，林询脸一红，手忙脚乱地去关火，发现自己已经关了。
“我是说你……”
韩宣目不转睛看着他，林询干脆不说了。韩宣笑着搂上他，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
“我之前也就会炒点大杂烩，味道差得很，有时候我自己都吃不下去。想着要来见你，想给你留个好印象，就抽时间好好学了。”
他靠上林询的肩膀：“我是不是很好？”
林询拍了拍肩上这个毛茸茸的脑袋：“是，你最好了。”
“不是‘小宣最好了’吗？”
韩宣笑得一抖一抖，林询也没能忍住笑。
新阳的夏天天黑得分外晚，吃完晚饭，天边还烧灼着鲜红的霞光。林询收拾了碗筷搁进洗碗机，韩宣在一旁洗手，水声持续了快一分钟。林询抬头一看，韩宣撑着水槽发呆，脸发红得厉害，眼睛都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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