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的这句话反而让明诚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是没有感受过。当时汪家的事情他没有参与，听到家里出事那一刻的束手无策，混杂着对自己的生气。
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简直比失败还要糟糕。
可是毕竟危机迫在眉睫，这一步棋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诚就是想着先斩后奏，只要明台签了字，明楼就是反对也没有用。到时候只能跟明楼说，对比于自己，他更希望能够跟明家风雨共济，让他袖手旁观，他真的做不到。
想必明楼即便生气，也会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也还风平浪静。
明诚搬回来照顾大哥，让明台能够专心在明氏的状况上，他也好帮忙。只是有时为了不让明楼察觉，跟明台总是错开时间出门。
夜里回来，明诚也会亲自拿着药箱给他换药。
毕竟是取了子弹，生生一个冒血的窟窿缝合上总有些可怖，第一回他还专门打电话向苏医生请教换药的注意事项，真正打开纱布看到伤口那一刻，身体同样的位置仿佛也在撕扯着疼，让明诚眉头紧锁。
“没事，不疼了，”明楼用着另一边的手抚了抚阿诚的眉头，虽很快被微微躲开，也眯着眼笑了笑，“我白日无事，叫苏医生来家里，或者我去医院换药也是可以的，不必你亲自做，伤口也怪吓人的。”
明诚沉默着做着手上的动作，没有接话。明楼也不恼，一把握住他。
“干嘛呀，还没弄好，再戳到你怎么办！”阿诚吓了一跳，却不见被松开，语气虽急但多半是嗔怪。
“生气了？”
平日严肃的人此刻垂着发，两人并排坐着又贴的近，明诚甚至能够闻得到明楼身上的沐浴露味。
“我气什么。”
阿诚笑笑，给他缠好新的纱布。毕了，熟练地收拾完东西便坐回明楼身边给他倒水吃药。
“阿诚。”明楼又喊了他一声。
“嗯。”
“你别担心我，也别叫我担心你。”
明楼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搅弄得明诚有些心烦意乱。
这段时间，明楼坦白心意后的示好，甚至是主动的示弱和退让，都让明诚有了些不一样的期许。
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明楼总会知道自己违逆了他的意思。只是亦或者，明诚也很想知道，如果真的没有按照特的想法去做，现在的他会作何反应。
他想去确定心里某些能让他更有底气的答案，才能决定前方如果是悬崖，他还要不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果然，没过几日，当明诚一大清早看到客厅已经不知道坐着等了多久的明楼，他便知道时候到了。
“大哥？”
明楼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从房间走出来的人。茶几上摆着几份已经签字的合同书，是早上明台上班走得太急落下的，他只是翻了一翻，就知道这都是明诚工作室现在最大的几个项目。
“大哥，是我和明台商量的。”
明诚在明楼对面的沙发坐下，把出门的外套放在一边，想好好解释，明楼的眼神一扫几日里的温柔和煦，让他还是有些忐忑。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当面违逆眼前这个人。
“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这些虽然如你所说，是杯水车薪，至少能给让明氏不至于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四面楚歌？”明楼不露情绪，心里却升腾着怒意。
他只觉得那日在办公室，以及接下来后面这几天，他双手捧出的坦诚和真心，明诚仿佛毫不在意。
“我说的话，你是忘了吗？”
“工作室是我的，我有操控的权利吧。”
明诚突然也有些生气，说出的话略显冰冷。
他只觉得明楼突然把他和明家分的特别清，从前他是想的，但真的到来那一刻，他又觉得难受。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这么多年他心底又何尝不知道，很多事情，根本割舍不开。
但这句话到了明楼耳边，又是换了一种味道。
“翅膀是真的**，离了几年，我的话都是耳边风吗！你回来之后，我说的话你有哪句听进去了，你知道卷进来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工作室能救明氏多少，能救多少次，能不能救成功，这些你们都想过吗！真是太胡闹 ！上次在仓库也是，叫你等着不听我的话非要进来，如果不是你执意，汪曼春何至于开枪伤你……”
明诚自知理亏，本来抿着嘴沉默，想让明楼一通火发完再解释，却在听到仓库时瞬间煞白了脸。
气头上的明楼这才意识到嘴里的话成了刀子，拐了个弯却扎在了明诚最不愿意提的地方。
他意识到，那一枪带来的伤害，不止在于他身上真实的伤口与痛感。明诚所有在抢救室门外失措的崩溃里，也有一句“如果当时他没进去，汪曼春就不会举起枪，明楼就不会受伤”。
但他心底不愿面对，甚至不愿想起的话，在明楼的嘴里蹦出来，在他的脑海里如断了的弦，让他瞬间拖回了那个痛苦里。
明诚哆嗦着唇，半天没有想到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看向明楼，拿起手边的外套，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向门口走去，发抖的双手想去鞋柜里面取鞋子，却只能扶着柜门大口大口喘息。
“……阿诚！”
明楼没料到阿诚的反应这么强烈，能探触到自己在这人心里位置的喜悦，瞬间被自己亲手带去痛苦的懊悔冲散，只想扇自己一巴掌，急急忙忙上去想抱着他。
而明诚犹如被烫到了一般，在肌肤相碰的一瞬间就躲开了，没控好的力气把明楼生生一把往外推。
明诚到底是男人，力气不小，又刚刚好捧到了明楼的伤口处，明楼一个失重，被推到了一边，也有些怔然，虚扶着伤口哎呦了声，喘着气半晌才回过神。
却在抬眸的时候，看清了明诚通红的眼底都布满着想隐忍下去的痛苦，根本无法掩藏。
对视的下一秒，泪水从那双明楼最着迷的漆黑眸子里喷涌而出。明诚想忍住，发了狠力死命地咬着发白的嘴唇，却毫无用处。
明楼心脏被揉捏绞痛得无以言表，急急地伸手去抱着他，无论他如何大力地推搡，甚至弄到了自己未愈合的伤口，撕裂的疼痛明楼似乎都感觉不到。
只是牢牢地抱着他，不管不顾地抱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楼低声道歉，带着哽咽，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阿诚，只刚刚那一瞬间都他觉得无比的痛心。而在他看不到的时光里，不知道错过了多少那样的时刻，甚至那日的手术室外，明诚有多痛苦，他不该想不到。
“我错了，阿诚，我错了，对不起……”
明诚在数不清听了多少声对不起之后，终于在明楼的怀里，松开唇，从呜咽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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