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这些只属于田志军的回忆无疑像带着酸腐而黏稠的液体，死死封住了田坤的咽喉。
敢情面前这个人还真是个陌生人。
良久，田坤牵了牵嘴角，似乎想自嘲地笑笑，却终究化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万事别有期待，哲学家很早就说过，失望的起衷都来源于期望，何况是绝望。
“田先生，你和我说这些是要问我讨回你的姓氏吗？”
田志军猛然抬头，紧盯着面前的人，胸腔剧烈起伏着，“小坤，你误会了，你别这么想，我…我只是不想你再那么误会你妈妈。”
田坤眼神一闪，微颤着冷笑一声：“误会？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误会。”
“你听我说….”田志军有些激动，捂着胸口又猛咳了几下，脸色渐渐灰白，“那一次分开后，我很快就去了外省，我承认当时对她的恨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我连她的名字也不想再看见，直到几年后我回来了一次，没忍住我还是回去看了看，我就想远远的看她一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可那一次我才知道，你妈妈早就把房子卖了，连同你…一无所踪。”
田志军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还是太懦弱，没动半分找你们的念头，悲观的认为也许她带着你已经和你的亲生父亲在一起了，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我好后悔啊…..后悔那时…那时只要多一点点勇气，对她的怨恨少一些，我原本是可以改变很多事的，也许你妈妈…你妈妈就不会在监狱不得善终了…”
“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田坤喉间泛起一阵铁锈气，他知道那是血气，胸中涌出的像被刺刀割裂的血腥气。
“小坤，有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你已经长大了，你有知情权，而我…我也不希望你再带着对你妈妈的恨和误解过下去，…我真的希望你能过上没有心墙的生活..”
田坤心跳的很快，他刻意控制呼吸，强制淡定，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拒绝听下去的想法，可顷刻后，还是吐出了三个字：“你说吧。”
“…你妈妈曾遭遇了很灭绝人性的暴力事件，她在一个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几个地痞流氓….被他们…..”田志军鼓足了几次勇气始终没说出口。
“…轮奸…？” 田坤颤抖着双唇接下了对方的话。
田志军合眼滑下两道泪，沉沉地点了点头。
巨大的错愕、震惊和难以置信向田坤轰然袭来，脑子瞬间像被抽空了氧气，一片空白。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被迫听着田志军继续的讲述。
“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对一个女孩来说就如同美好人生的终结，她也许挣扎过要不要报警，用法律制裁那些人，可她终究什么都没做，因为她心里还有唯一的期盼，她知道这件事一旦见光，和我将再没有未来，…她这么想我能理解，我的父母是传统的知识分子，骨子里却有着时代残留的腐朽。本来一直就对她的出生很介意，你外公早逝，外婆常年在外讨生活从不顾家，你妈妈基本就是靠着顽强自己长大的，可她唯一错的，就是当时没有告诉我，如果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她一人承受这些，她选择了赌，赌一切会像场噩梦般过去….”
“她那时是那么迫切的想抓住我，…可没料到是…那张化验单夺走了她最后的侥幸，其实，就算那时她向我说出实情，我也不会放弃她，可她太好强，她怀着对我的愧疚和自责也想保全她最后的尊严，她清楚一旦我知道这些，我也许会做出很失控的事，你妈妈选择了自己承受，就在我离开后不久，她卖了房子，做好了没有退路的准备，只身一人设计陷阱，把当年欺负她的畜生们约出来反锁在一间郊外的屋子，放了一把火….”
田坤紧紧的闭起了眼，含着气息嘲讽道：“所以….我是那群畜生的种…”他惨笑着，似乎看到了沈若欣嫌弃地情愿将他置于弃儿，也要不顾一切与那些畜生同归于尽的模样。
呵，弃儿？这两字此刻在田坤的心中似乎成了褒义词，他已经不配这两个字，他就是个野种，本就是不该出生的邪恶存在。
“小坤，你错了，我知道你会这么想，你听我说完，…你妈妈从没因为任何原因憎恨你的到来，在她心里，你是她和我的孩子，所以她早早就安排好了你的一切，她很爱你，她希望你能好好长大，…跟着我长大。”田志军不住的咳嗽，喘得也越来越厉害，声音渐渐无力，可他还是强忍着不适说着，有些话，他觉得现在不说，将再没机会说。
“..你妈妈曾经寄过一封信给我，就在她去报仇的那一天，…她把隐瞒我的一切都写在了信里，还有她卖了房子的十五万元存折，她不知道我去了外地，而那封信..被我父母锁了整整二十年。咳咳咳…直到三年前，我父亲过世时，…他们才拿出来，我….我去查了当年的新闻，去了监狱，知道了你妈妈放的那把火，知道她去自首，知道她在狱中度过了艰难的九年后暴病去世。…她也许在最后一刻也想看到我，….看到我带着你去见一见她，可她终究…..咳咳咳….终究没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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