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纹和尤皓白听到有人摔门,响动不大,在窄小拥挤的院落里格外炸耳,有一个人飞快地冲了出去。
隔了会儿,门又打开了,梅逐青探出头,迎接宋纹和尤皓白质询的目光:“曲娘子先行一步。”曲衡波行|事风风火火,宋纹领教过,她跟梅逐青起争执是意料之中,梅逐青仅仅是临时起意寻来打听事情的人,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去维系他们间脆弱的交谊。
尤皓白则以少年人特有的敏锐,嗅到了大姐愤怒之外的心绪,他撑地起身,两条腿麻木到丁点儿不受控制,他怕有自己磨蹭的时间,人都跑远了,对宋纹说:“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出去看看不成吗?”
“你休息,我这就去看。”
宋纹发现曲衡波在街上面壁,感到意外,他往过走了几步,想叫她,始终开不了口。她立在墙角,陷在脚底的烂泥里,任谁也拽不出来。
梅逐青说了什么,居然能戳中她的软肋?宋纹生起了好奇。男女有别,他没法直接去问曲衡波,就回去找梅逐青。
杂物间开着门,油灯被人妥帖地放在窗沿。
尤皓白喊:“他走了。”
这件事情,成了宋纹永远不知道答案的谜题。
糊墙的黄泥里有什么东西,曲衡波把指头按在上面,还未发力,它就掉了出来。薄薄一片托在掌心,刻字的地方长出几点锈斑,是前朝的东西。
她对这枚铜钱生起亲切的感觉,它无用了,被遗忘在这里,如果不是自己躲在墙角,直到潞州城埋在层层沉沙之下,它都不会为人发现。一个废弃的铜钱,同它相关的具是传说留下的幻影,是早就灰飞烟灭了的尸骸,是自己十余年的人生。
无论那过去何等的风起云涌、轰轰烈烈,或是令她刻骨铭心,再与此时此刻没有半分关联,更远离鲜活的日子。它们消散了,再也难见。
曲衡波收起这枚铜板,她不敢承认,自己近来所做的事情,背后都涌动着浓烈的恨意,她一直想要为义母复仇。俗话讲,冤有头债有主,义母的这桩恩怨却不知要找谁去算。曲衡波的仇恨没有道理,像野火烧干心海,徒留一片空白,千万只手撕裂它,钻出来,向自己指指点点,曲衡波说,她不该,她不应该。
宋纹手提灯笼,看到了曲衡波满是泪痕的脸。长街两侧的人家门口,烛火黯黯,照亮自己门前一方小小天地,温暖明亮。
他把灯笼交给曲衡波,默默退回院中。他要替尤皓白守后半夜的灵,敞着杂物间的门,和衣躺下了。宋纹一阖眼,沾着颜曾鲜血的兰花就浮现于脑海,他不断回想着曲衡波说的那句话:你们的师父,怎么连个风光大葬都赚不上。
江湖中人,本不该对生死如此动容,是也不是?
曲衡波盯着灯笼,手莫名地靠了过去,烛火的灼热让她稍稍冷静下来,及时止住了胡思乱想。满腔的不甘化为了对义母的怀念。
她的性命是是义母救下的。
义母家中蒙难,失尽亲朋好友,九死一生。本凭着好武艺,她尚有事业可图,不幸误信了歹人,遭到逼|奸。她抵死不从,被打成了半残,从此落下病根。
此间旧事,义母从未亲口对她提起。
义母去世那年,三晋大旱,死尸的头发在焚风中卷如飞蓬*,曲家破败的院外,挤满了等女主人死掉的人。曲衡波举着镰刀守在门口,胡乱挥舞,疯子般嘶吼着,义母就倒在她的身边,用枯瘦的手臂圈住大女儿的小|腿。
义母用尽全身力气,把一块穿着红绳的石头,放在曲衡波的脚边。
她说,对不住。
江湖道义,骨肉亲情,使气任侠,她给最深刻的所思所念披了多少外衣,以至于义母的长相都记不起了。
她再不能从那无尽的噩梦中醒来。
“小衡,今日识三个,是娘的名字。”
义母盘腿坐在她面前,用一根柳枝在地上写好了字。
“曲、屏、山。”
曲屏山把拾到曲衡波的日子定为她的生辰。
大女儿惯常起得早,帮义母烧好煮饭用的水后,就在院子里练功,一招一式都颇有模样。曲屏山掐着腰看她打完一趟拳:“下盘要稳,腰|腹用力。你头几个姿势还成,走着走着就偏了。不要学鹅。”
曲衡波于是又打一遍,义母见她用心尝试,便不再训导。
为庆贺大女儿的生辰,她一连出外做了好几天工。往年并不如此,母女三人顶多进城吃顿好的。
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给两个孩子寻找收养的门路也不得不时常在心里提起,年景艰难,家家亲生的孩子都有扔到田间地头的。若她不在了,两个小女孩如何是好,要交给谁人,她才能放心离开?
曲屏山不敢再想,做好一天的吃食,就出门去了。
黄昏时分她回到家中,曲衡波在院子里槌洗衣服,曲定心趴在她旁边,用木棒习字。
老|二眼尖,小棍子一甩,就扑进曲屏山怀中,她扭头喊:“姐姐不洗啦,娘带咱们出去玩儿呢!”
曲衡波没精打采,停了手里的活计:“娘这几天累坏了,我们不出去。”
曲屏山拍拍老|二的背,叫她去旁边等着。
“你不是想去划船吗?今天你生辰,娘带你去划。”
“不要。”
曲衡波把洗好的衣服捞出来放到旁边,端起盆要去泼水,被义母一把拽住:“好孩子,是娘不对,该问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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