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管家……”孟晚歌莲步盈盈，看似云淡风轻地问道：“我这个人站到您的面前，不知可否作为凭证？”
不知可否作为凭证？
孟晚歌的每一个字都问得极轻极缓，好似下一秒就会随风融进这茫茫夜色之中，就连那说话的语气也是极其谦和的，可何正的额上却隐约沁出了细密的一层薄汗来，全然没了刚来的时候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了。
“莺儿……”孟晚歌却是压根没看何正，只转头对莺儿道：“还不过来给何管家陪个不是。”
“是”
这孟晚歌一看便是那种性情极好的主子，不像御下极严的样子，倒是莺儿的生性活泼，可孟晚歌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莺儿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出言辩驳，面上还有些惶惶不安之意。
她走到何正面前，双膝一屈，竟是要下跪赔礼，这一下连何正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就扶了一把：“不必了。”
何正虽是扶起了莺儿，面上的不悦之情却是未减，只斜眼睨了孟晚歌。
女子静静立在一边，望着他们二人的眸中难掩担忧和惶恐之色。何正心中的不快才稍稍轻了些。
看来是他有些疑神疑鬼了，怎么会觉得这个孟三小姐有些让人不敢近前逼视的气场呢？
说到底，她不过是孟家遗弃在外的一个庶出女儿，而他何正可是堂堂相府管家。名义上她是主，他是仆。可实际上，他们两者的身份却根本谈不上主仆，她哪里敢在他何正面前端什么主子的架子？
这也就难怪，她会害怕自己的丫头还没进府就得罪了自己。
何正轻蔑地笑了笑，眼睛的余光又在孟晚歌主仆身上扫了一遍，这才道：“三小姐见谅，这事儿实在不同寻常，小的职责所在，不得不谨慎一些。”
孟晚歌施了一礼，只低头立在一旁也不多言。
何正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三小姐，还要烦请稍等片刻，我的马行得快了，府里的卫队还在后面，还是等卫队到了，再一同回府吧。”
“何管家顾虑的是。”孟晚歌似是神色稍安，对莺儿道：“我们还是回马车上等吧。”
“是。”莺儿应了一声。
这一次，莺儿先是规规矩矩地向何正屈了屈膝，又对着赵把总二人点头示意，这才转身扶了孟晚歌进了马车。
她先前给人一副大大咧咧的爽利模样，现在这一套礼节却是行云流水，半点错漏也无，倒是瞧得在场的三人有些怔楞。
直到她二人进了马车，三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谁知，少顷，莺儿却又从马车里出来了，不过这一会他就披了一件正红色斗篷，端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
不多时，孟府的护卫也终于到了，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往孟府的方向而去。
此时，天空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些泛白，天色已经不似先前这般漆黑如墨了。
孟相的府邸建在明都城西，已一国宰相而言，这府倒是算不得张扬，这大约也和孟铸的出身有关吧。
大晋的文武百官多半出身士族之家。孟铸却是少有的寒门出身。如今虽已官至左相，但所住的府邸却仍是先前的地方。甚至这十六年来，连一次大型的修葺都不曾有过，这一点曾多次在百姓中间传为佳话。
等孟晚歌一行人到了孟府，天空已经泛了鱼肚白，颇见放亮之势。马车刚进孟府，车子刚一停稳，何正就上前道：“老爷吩咐了，三小姐先去西厢安顿，待老爷上朝回来，自有安排。”
孟晚歌只微微一笑，：“有劳管家。”旁的一句也不再多言，只携了莺儿便在仆妇的指引下往西厢而去。
这倒是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以为自己和莺儿在城门口特意耽误了这么久，等她们到的时候，于情于理，这孟府应该是灯火通明，严阵以待才是。
现在整个孟府里，除了当值的守卫，唯这西厢还点亮了灯火，孟晚歌主仆到的时候，五个仆妇丫鬟已经在门口恭敬地候着了。
清一色的女子，倒是连一个小厮也无。
为首的是一个已近五十岁上下的仆妇，见孟晚歌到了，上前行了一礼：“问三小姐安，老奴徐氏奉相爷的令，伺候小姐安顿。”
“烦劳徐嬷嬷了。”
莺儿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微一退，不动声色地避过了徐嬷嬷来接她手中包袱的手。
孟晚歌颔首微笑，示意徐嬷嬷上前带路。
只是余光淡淡一眼，余下的三个丫鬟瞧着年岁还不如莺儿大，另一仆妇也是诺诺在在一旁，连言语一声的胆子也无。
想来，这五人中，唯这徐嬷嬷是有资格开口出声之人。
这所谓西厢，乃是孟府素日里的客房。虽是一院三房，但因孟铸寒门出身，与士族官员少有往来。李夫人又是武将家的女儿，也不喜与一般的夫人贵女应酬。这西厢所用之时甚少，便也显得没有几分人气儿。
想必只是为了安顿孟晚歌主仆，这才将三间院落居中的一间临时洒扫了出来。
孟晚歌心下一黯，这孟府虽是不大，可比之寻常百姓之家却也算是不小了，可怜这般一个相府，竟然没有孟晚歌一个栖身之所。
“三小姐，瞧天色，离早朝也不过一个时辰了，不如让老奴伺候小姐沐浴，一会儿好与老爷相见。”
“徐嬷嬷，我家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她身子弱，能否有劳嬷嬷先准备些吃食？”莺儿一边放下随身的衣物，一边说道：“这小姐的沐浴之事，交给我打点便是。”
“姑娘放心，小厨房已经在准备点心，所以……”徐嬷嬷似有一丝犹豫：“只是……”
“嬷嬷……”孟晚歌不待那徐嬷嬷说完，双颊绯红，面有赧色：“这贴身之事，素来是莺儿伺候的，实在……实在是不敢劳嬷嬷了。”
孟晚歌这言辞间颇有些相求之意，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习惯由一个陌生的嬷嬷伺候换衣也实在是在情理之中，徐嬷嬷虽是有些犹豫，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退去外间准备吃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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