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打完电话后，抬头便看见蒋笙靠在门口，一只脚撑着地一只脚抵在墙上，手里拿着一支烟把玩着。程夕调整好情绪用尽量寻常的语气说了句：“好久不见。”他微低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年少的痞气尽数褪去，留下的只有身居高位的压迫感。商场混迹多年，人与人之间到底还是有差距的，韩远是一出生就赢在起跑线的人，他的傲慢是刻在骨子里的，家境殷实，自然顺风顺水。而蒋笙白手起家，可以说他的身家是一拳一式打出来的，风大浪大，顶着满身的伤痕披荆斩棘。成长之路崎岖的男人故事总比一般人多。
他眼里的陌生深深刺痛了她，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再也找不回来了。闹哄哄的走廊在程夕看来却出奇得安静，这种安静让她感到窒息，她终于在蒋笙的注视中败下阵来，落荒而逃似的进了包间。
蒋笙觉得自己很没意思，看不见的时候拼命想要见到她，真正面对面时却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看着她向别的男人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他的心里真的是不是滋味，在他不在的这些年，有个男人将她护得很好。他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些刻意的疏离可能毫无意义，因为她可能早已不在乎他了。
旁边的包厢门再次打开，林向超正跟身边准备要走的程夕说：“下次有时间我们再聚哈，真是太不巧了，我们都没有好好喝一杯。”
“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
“那行，那你回去开车慢一点。”
“嗯。”
寒暄过后，林向超发现蒋笙靠在门边，很惊讶地说：“笙哥，怪不得刚才找人喝酒都没看你，原来在这躲清静呢，不行，今晚我们必须好好喝几杯，你等着哈，等我把程夕送到门口，今晚一定要把你喝趴下，别走，等着我……”
蒋笙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嗯。”算是同意了他的安排。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就几步路，你们回去继续玩吧，不用管我了。”程夕现在对于蒋笙的一切行为都自动解读为不想理她，她不想再惹人嫌。
“行，那也行，那你自己注意点。”林向超同意了她的意见，程夕嗯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不急这一会儿。”一声低沉的嗓音插了进来，这是碰面以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程夕有点想哭，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尽数涌现了出来。她僵直着转过身，看着他，想从他冷冰冰的脸上看到一丝丝其他的表情，他分明是关心她的，不是吗？可是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点点情绪。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互相看着，不说话。
“大家都在这儿呢。”一声温柔的女声从后方传过来，程夕回了神，她到底想要在蒋笙脸上看到什么表情呢？就算看到又能怎么样呢？
“干什么呢，接着玩呀，都在门外站着干嘛？”于蕙走到蒋笙身边，双手自然地挎着他的胳膊。
程夕不想再看到她在这秀恩爱，也没有精力继续应对她的虚伪做作，跟身旁准备送他的林向超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夕颜”的车库在地下二层，此时已是深夜，毕竟不如一线城市的繁华，即使是在市中心，过了12点钟还是显得有点阴森恐怖。程夕一直有怕黑的毛病，偌大的车库，昏暗的灯光要亮不亮的，整个空间就只有她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她隐隐感觉有人跟着她，回头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车，等坐上车的那一刻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程夕的直觉没有错，她的后面的确有人，她前脚离开蒋笙后脚就跟了出来，一直到她开车离开。他知道她怕黑的毛病，以前晚上下晚自习都是他先送她回家，有时候天气不好他会死皮赖脸地要程夕收留他一晚，他们第一次接吻就是在他留宿她家的第一个晚上。
程夕回到家时，母亲还没有睡觉，正坐在沙发上织着拖鞋。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听力下降还是太过专心，竟然都没发现她进门。程夕在玄关处看着母亲，一头乌丝已然花白，鬓角处更胜，脊背也不是之前笔挺，织鞋的手在不自主地颤抖，母亲真的老了，程夕意识到。
车钥匙放在桌面上的声音惊醒了专注于手上活的程母，她起身走过来，关切地询问道：“玩的开心吗？肯定没吃多少东西吧，锅上还煲着汤，我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妈，我吃饱了，就是有点累了，我先上楼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程夕回应道。
房间里开了盏小夜灯，床上是母亲新铺的凉席，天花板上的风扇在吱嘎吱嘎转着，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程夕躺在床上，困意渐渐袭来。
晚风浓烈，乡下夜里的温度比白天要低很多，蒋笙仍然是之前穿的短衬衫，站在曾经很熟悉的小院外的老树下。旁边的那片竹林似乎比以前又拥挤了些，枝丫繁冗交叉，叶片连成海，可以遮天蔽日。蒋笙坐在底下的石凳上，脚边是一地的烟头，他被完全融在树阴里，然后在连同树阴一起融入在黑夜里。沉默，沉默，无边的沉默，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以沉默的方式等待。
送完程夕离开后不久，他也就抽身离开了，于蕙拉着他问：“你要去哪儿？”她今晚有些失态，以前她从来不会多问他的行踪，程夕的出现让她失去了一切理智，“是要去找她吗？”
“你喝多了，让司机送你回家吧。”蒋笙掰开了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我没喝多，你敢说不是要去找她？以前这种聚会我求你来你都不会来，今天因为她在你就主动要求过来，刚刚是不是还跟在她后边送她去车库，就因为她怕黑，现在她不在了，你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吗？别忘了当年她是怎么抛弃你的！”于蕙已经顾不上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形象一声一声地质问着。她不甘心，凭什么她程夕一出现就将蒋笙的魂给勾跑了，她努力了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名号却什么也没得到。
“你越界了。”蒋笙冷冷地说，“今天这样配合你已是我的极限，互不干扰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如果你接受不了，我可以同意离婚。但是程夕是我的底线，除了我谁也不可以动她，还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的那些小把戏，我没有拆穿只不过是我刚好也需要一个时机让程夕死心罢了，所以不要再用你那些不入流的把戏，明白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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