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待场上八人决出胜负，已是晌午时分。观景台上下的君臣百姓自去饮食，护卫禁军也以干粮果腹。众人吃喝之余纷纷议论，以看好使断魂枪考生的最多，使长枪的灰衣汉子最后那场赢得漂亮，压他的人多了不少。这两位倒也不负众望。到了下午第一轮比试，一个在对手腿上戳了个血窟窿，另一个挑飞了对手手中宣花斧，双双进了决胜局。
永敬早命人将名册送上，看了一眼，又交给龙磐。龙磐看了看，道，“那使断魂枪的来自并州，那里本就是枪术名家的汇聚之地。另一个是自己上京参试，师承来历也未必是真的。每年春试总会有些奇人异士，那也不足为奇。只是他若真是前夏的人……”
永敬道，“就算他的枪法真学自前夏，也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若名册所记不虚，他眼下三十岁，二十年前不过十岁，还是个无知孩童。他若真心为大齐效力，父皇宽仁体恤，必定不会计较他的身世。”
龙磐道，“是，下官多虑了。”
两人这片刻交谈，下面的彩声已一阵高过一阵。枪乃兵中之龙，眼下两杆长枪矫腾灵动，扎刺抨缠、圈挑点拨，枪缨炸处寒光点点，端的是妙招横迭。这两人一个力大招精，一个身形灵动，缠斗了几十回合也是旗鼓相当。那灰衣考生连卖两个破绽，另一人却不上当，仍是严守法度，并不贪功冒进。
两人又战了十余回合，使铁枪考生一招凤点头，疾刺对方左腿，却被竖枪挡开。他要抽枪再战，一使力下只听金铁铮铮，枪却没能抽回来。再看时，却是对方挡开一枪后并不收招，反将枪头沿着铁枪枪杆一抹，与那五钩枪头咬在一起。铁枪考生用足力气回夺，双枪摩擦，声音聒噪刺耳，却怎么也分不开来。原来他用力，对面也用力，两边一起向外拉扯，倒钩更是锁死了对方枪头拉不开来。
围观众人见这两人本来比得激烈非常，转眼两条长枪变成两条长棍，连成直线在那里拔河，无不哄笑。铁枪考生从未遇见过等情形，再朝对面一看，却见对方似是还在嬉笑，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劲灌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猛挑，忽觉对面劲力一松，仓啷声响中一杆白蜡枪已打着旋被挑飞出去。
他这下就像用尽力气去抬一块大石，出力之际臂上的重量却不翼而飞，势必失去重心。他虽挑落了对方兵器，还没来得及欢喜，先噔噔蹬向后连退三步，跟着立足未稳，忽然眼前一花，有人挥拳直奔自己面门。他铁枪在外尚未收转，情急之下后仰躲闪，脚下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登时仰天摔倒。
原来另一名考生看准了他发力的瞬间，双手一松，弃枪不顾，跟着扑上去先虚晃一拳，底下一个扫堂腿将人扫倒，再看那铁枪考生挣扎着要站起来，又是一个虎跳骑了上去。眼看好端端一场比武已成了街上泼皮打架，别说围观众人哄笑一片，连台上几个老成持重的官员也摇头莞尔，说道，“胡闹，胡闹。”
龙磐见此情形也不禁好笑。他见那灰衣考生虽失兵器在先，但显然是有意为之，又将对手制在地上，却并无伤人之意，于是跟站在一旁的传信官说了几句，那人飞奔下去向监考转述。两个考官上前把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分开，跟着就宣布灰衣考生得胜。
若不是之前那几场比试委实精彩，这决胜局看起来实在宛如儿戏，但这时众人却只觉得有趣，连齐帝也看得呵呵大笑，向永敬询问那人来历。永敬将名册呈上去，道，“他不是郡县选送的，是自己前来京城参试。”他说了这话，又向场中看去，见两名考生站在一起，那灰衣考生和传令官说了几句话，又抬头向观景台看了看。
永敬虽看不清那人容貌，却忽然心生疑云，觉得这考生身形很是眼熟，自己应该见过不止一次，这时眼看他跟着传令官向观景台走来，心中疑惑也是越来越甚，甚至连对方越走越近，自己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的感觉也是似曾相识。
他正思量难解，那人已走到观景台前，抬头朗声道，“草民何川，拜见圣上，拜见诸位大人！”
永敬听那人自报名姓，已吃了一惊，再一见他面目，立时明白了心中困惑从何而来。原来自己确实见过他不止一次，一次是在天璇府中，由永敏当面引见，一次是在苏远芳住处，只远远瞧见了个身形，便和今日一样虽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他一想到此节，惊疑不定中又带了不信，下意识地便向场边看去，心想，“难道他当真有事欺瞒于我？”
场边人头簇簇，永敬这一眼望去自然是看不到苏远芳的，只是苏远芳此刻的诧异也不在永敬之下。他先前忙着给伤者止血接骨，没留意场上情形，等一切收拾停当，又听周围议论纷纷，都在说今年这状元如何了得。他抬头向场中看去，正好听到何川在齐帝面前报上名姓，登时大吃一惊，一时难以分辨何川这番举措是故意寻衅还是另有所图，也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台上，去找永敬的身影。
齐帝听何川报了姓名，又看看名册，道，“你叫何川？册子上可不是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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