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大比之日，永敬清早起身，焚香沐浴，端肃衣冠，一切准备就绪后在前厅端坐等候，只待时辰一到，就要前往考场。这时有人匆匆进来，行礼后却不开口。永敬微微一愣，见那人正是先前派去查看苏远芳动静的，自那日后就再没消息。自己忙于公务，几乎已把这事忘了，这时乍然见他过来，心想难道是情势有变？但两人不久前才刚见过面，寥寥数日，又能出什么岔子？他虽心中纳罕，却并不形之于色，只道，“怎么了？”
那人道，“属下失礼。上次殿下吩咐后，属下已派人在苏先生住处左近驻留。这许多日子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动。只是前些天有人来回报，说他有个学生……”
永敬道，“怎么？”
那人道，“那学生姓刘，原本和苏远芳同住。前阵子他带着母亲回京，就搬出去替一家武馆做事，只是这些天又搬了回来。”
永敬道，“想必是他将武馆的工辞了。”
那人道，“殿下说的是。只是属下见他反复来去，虽然搬回来，又时时外出，就跟过去瞧了瞧。原来那少年每隔两天，就会去开阳府中。
永敬长眉一轩，道，“然后呢？”
那人道，“属下打听过了，那刘姓少年去开阳府，是为了跟里头的武师学习弓马骑射。只是他这般时常过去，苏先生想必也是知道的。”
永敬虽少有听苏远芳提起沈其英和刘天声，也知道那两个学生一个学文一个学武，眼下其中一个结交了永敏，若说苏远芳毫不知情也是不足为信。他思索片刻，终究不信对方会起什么异心，心中转念，若远芳当真有心结交开阳府，怎会叫一个无知少年出面，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被发现。说不定只是小孩儿家好舞枪弄棒，不知怎地和永敏投契，两人就凑到一块儿。就算远芳一时没跟自己提起，也不是大事。他想到这里，便即释然，心想眼下春试才是第一要紧，此事纵然还有什么蹊跷，也要等春试过后再慢慢探究。
待永敬到了比武场地，见群臣已等候在侧。那地方和小春试原是一处场地，只是这时已装扮得焕然一新。高台两旁台阶铺就层层红毯，上面搭起遮阳挡雨的顶盖，下面又有十余杆大旗迎风猎猎，几排卫士站在旗帜之旁，即做护卫，又显军容。台上设有长桌，桌后分设座席，永敬位于正中，左首是三殿下永敏，右首是大将龙磐。往下再是文臣武将的排列。
这时数十丈的场地四周已挤了千把人，都是来看这一年一度的热闹。这些人见了考生走进棚子，就哄然拍手叫好，再见到几列卫士在台下站定，也是鼓掌喝彩。闹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有人在桌后坐定了，本以为好戏就要开场，谁知紧跟着又有人小跑着拾级而上，向坐在当中那个附耳说了几句。永敬闻言一怔。来人点头道，“已经在路上啦。”
那些百姓眼看这些人刚刚坐下来，又纷纷起身离开，跟着有人上去来回搬动桌椅，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又等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见到那些人回转，再上观景台就坐。
永敬迎驾前已吩咐将位置重新安排。自己位置向左，和龙磐坐在一处，永敏位置向右，正中空出一个坐席。四面布置的彩带花束也全部撤走，给护驾的禁卫留出位置。齐帝这时坐定了，笑道，“朕这一心血来潮，是不是又要让你们劳师动众？你去和龙将军说，朕虽来了，也只想舒舒服服看个热闹。原来预备了怎么办的，现下还是怎么办。”
永敬笑道，“父皇说哪里话来，御驾亲临，正是万民之幸。”他一路上早思虑停当，这时向传令官吩咐，原先考生四个一起上场，分两组比试，改为八人上场，分四组比试。本来要比八轮的，这样就只需比五轮，好赶上之前耽搁的时刻。
那人依言而去，号令下去，三十二名兵士齐步上前，拔起旗帜迎风招扬，两边号角呜呜，顿时将喧哗声压了下去。待鼓号停歇，再不闻闲杂人声。龙磐走到台前一展令旗，就有人领着考生进场。八个人占了四角比试。这些人手上持的或是大刀铜棍，或是长枪长矛，也有人用的是斧子铜锤。长剑短刀这类轻巧兵器却是没人用了。
围观人群中也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也有街头巷尾的泼皮闲汉，更有些暗搓搓地开了赌局，压注今日谁能夺魁。这些赌客钱压在哪头，心就向着哪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一个道，“我压了那使刀的一百钱。瞅瞅那个子，那红脸，带上胡子就是个活关公啊！”另一个不服，道，“个子大顶屁用，你瞧这使棍的干巴，人家可是有把子力气，前两天赢了个使双刀的，我瞧得真真的，砸的那钢刀跟麻花一样。老子压得也不多，三百钱，到时候弟兄们喝酒算我的。”
两人还在争执不休，场上的红脸汉子一个不慎，叫对手的大斧砸落了长刀，干瘦汉子一棍抡出去，被对面一招四两拨千斤带得收不住脚，摔了个狗啃屎，双双落败。打赌的两人各自损失钱财，也争不下去了，气哼哼分开，另找他人下注。
台上一干文官不过看个热闹。武将那头有说有评，可就有门道多了。永敏碍着齐帝在旁，不好太过张扬，只是一张椅子越来越向右移，抓着兵部侍郎常茂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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