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之后数日，其英按照远芳的吩咐，放课后先到客栈里转一圈。刘天声吃住都在武馆，好容易偷闲回来，十次里有九次看到其英已在自己母亲跟前，不是送茶送水，就是问长问短。这日武馆里分年货，他得了两块栗子糕，匆匆赶回来，推门兴冲冲叫了声“娘”，只见里面两人一起抬头，顿时心下没好气，道，“我叫我娘，你抬头干嘛？”
其英还未答话，刘母已护着他，嗔道，“其英乖得很，晓得你不在，来陪我说话。”
天声瞪了他一眼，道，“早也来晚也来，被先生知道你逃课，肯定骂你。”边说边取出糕点，一块递给母亲，一块塞给其英，又见母亲接了不吃，哄她道，“师傅那里多出来一堆，你今天不吃完，明天我再拿来，这份就白费了。”做好做歹，看她吃了才罢了。
他偷跑出来不能久留，匆匆说了两句就要回去，和其英甫一出门，就撞见了客栈掌柜。他本来急着要走，这时想避开又没处避，一下窘在当场。掌柜的认得他，笑道，“小刘哥，我也不催帐，也不赶人，你怕什么。”
天声涨红了脸道，“我哪里有怕，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办，你管得着么。”掌柜的笑眯眯地也不生气，夹着账本算盘自管去了。
两人走出客栈，其英把掰下的半块糕往刘天声面前一递，道，“给。”天声接过来就往嘴里一塞，含含糊糊地道，“给什么给，本来就是老子的。”糕点放的时日长了，不复软糯，他又吃得急，梗了几下脖子才咽下去。
其英乘他吃东西没法说话，好声好气地道，“天声哥哥，先生这几天常惦记着你，你要不去看看他？”
天声迟疑了下，道，“不了。那边事情多，忙得脚底朝天。你代我好好照顾先生。”
其英安慰道，“我听别人说，当学徒都是这样的，过两年就好了。”
天声却道，“我哪等得了两年，昨天我娘还在算盘缠和修坟的钱够不够呢，唉。”
其英见他愁眉不展，道，“你们还缺多少钱？我，我这里还有多的。”
天声瞪着他道，“你都借了我两次了，你哪来那么多银两？”
其英支吾道，“上次先生给的那些，我还没用完呢……”
天声恼道，“你当我傻的，你明明只留了回这里的盘缠，剩下那些都留给家里了，现在倒有钱借给我。这是苏先生的钱，他怕我不收，叫你偷偷借给我，是不是？”
其英呐呐道“你猜到啦”，又道，“既然先生想帮你，你就拿去用嘛。现在他对我们好，那以后我们也对他好，一直陪着他，好好孝敬他。”
天声道，“我当然会好好孝敬先生”，跟着就闭了嘴。他从小心气就高，自从知道父亲是位人人景仰的大英雄后，立志也要成为和他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这回典卖了家当，又接母亲过来，一心想靠自力更生养家活人。谁知世上之事知易行难，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开销，他又不肯叫母亲多受委屈，因此纵然肯吃苦受累，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更别说是再有积攒了。
其英还在翻来覆去地劝说，要他先把钱拿去使，说了几句一转头，已不见天声人影，再往回看，见他还停在原地，忙回去道，“怎么了？”天声听若不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旁边。其英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墙上新漆白粉，上面红艳艳地糊了着张榜文。
小春试报名的地方简陋，只是在场地里搭了个雨棚，里头又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坐着两个做登录的记事官。这是报名最末一天，天气又冷，那两人在棚子里缩着手只盼时辰快过，就能收拾东西回去。
天声见还有人在，心中大喜，大踏步走过去，道，“我要报名！”
左首那官员连头也不抬，懒洋洋地提笔蘸墨“姓名？”
刘天声报上名字。那人才写了个姓氏，冷不防被另一人一碰，第二个字便写歪了。
那人正要着恼，另一人却努了努嘴，示意他看。那官员抬头打量刘天声，一见了他长相，倒也不急着写了，只是上上下下地看他。
天声被他看得心虚，催了一声道，“刘天声。天地的天，声响的声。”
那人慢条斯理地道，“你是哪里人，住在哪里，父母现在何处？“
天声一愣，道，“我就报个名，你问我父母做什么？”
那人把簿子一合，说道，“这小春试虽然不比春试，也是官中主持，堂堂正正的竞试，要是有些来历不明的，没籍没户的来捣乱，可是不行。”
刘天声也有些急了，大声道，“我正是要堂堂正正地来比试，怎么不行了？”
那官员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为什么不行了。”
其英在后面听他们越说越僵，很是不安，扯了扯天声的衣袖。天声压着火气，分辨道，“榜文上明明写了，京城十八岁以下的男子，都可以参加比试，我……”
那官员截断道，“那是，住在京城的少年男子都能报名参试。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能参加春试秋试的都是咱大齐的人，又都是良籍。你如果是良籍，或有人能做你的中保，自然就能报名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住在这里的，还是流窜来京的小贼盗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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