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永敏找何川扯掰了半天，稍解心中烦闷，分手后又在空荡荡的街上转悠了半天。眼下人人害怕染疫，连摆场卖把式的都不出来。他百无聊赖，还是只能回去天璇府，进门后一问仆役，听说永敬还没回来，更觉气闷，摞下一句，“他来了就说我在房里”，就没精打采地去睡回笼觉了。
永敬直到下午方才现身，旁边还同着一个医师，一个将军。医师是太医院的张医师，将军是早先见过的梁将军。
梁将军嗓门粗豪，说话老远就能听到。只听他大声道，“殿下那药我们找了病人和瘟马都试了，吃了三四天不见好，看来是没用。”
永敬甚是失望，道，“这次北伐马匹起疫，我还道是在当地染上的病症，这方子也是先前在军中用过的。却是我想岔了。”
张医师道，“那也不然。殿下给的药方里，藿香和大青叶两味有散气防疫之功，给身子康健的人服用是好的，用来治病却不对症。我将这些药分发给了几个太监宫女，叫他们日日煎水冲服。这些人虽在圣上身边伺候，这些日子并无一人发病，可见预防之效还是有的。”
永敬叹道，“只是眼下已有几百人染病，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只盼早日找出良方，解此危难。”
梁将军与张医师齐声道，“下官自当全力以赴，不符殿下重托。”
张医师道，“殿下，下官还有一事相询，不知这药方殿下从哪里得来？”
永敬道，“是一个朋友听说我要去北方，因此写给我的，可有什么不妥？”
张医师忙道，“不不。这方子里的关防风，北沙参，都是关外药材，京城很是少见，寻常大夫也开不出来，殿下那位朋友不但精擅医术，更熟稔当地药草。如今疫病四起，太医院也是人人疲于奔命。殿下若能引荐他入宫，当可同心协力，共思良策。”
永敬心想，那人天天就在太医院中，却道，“我那朋友脾气古怪，恐怕未必答应。”
张医师道，“若是其他事，那也不能勉强。但圣上染病，事关国本，人人都当出力尽心才是。”他话一出口，方省起自己这样说倒像是在指摘永敬没尽心竭力一般，赶紧又请罪赔不是。
永敬知他一心救人，言语耿直，倒是不以为忤。
张医师见永敬不见怪，大着胆子又道，“殿下上次给的药也用得差不多了。下官斗胆请殿下赐方，一则用于宫中备药，二则可通告民间，叫百姓也能用以祛疫。”
永敬听他这样说，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念及苏远芳在太医院中做事，他的笔迹恐怕被人见过，因此让两人在花厅等候，自己入内片刻便即回转，将一张方子交给张太医。张太医见纸上墨迹新干，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和梁将军一起告辞离去。
永敬将那两人送走，也不去找永敏，自回书房收拾了笔砚，又拈起一张纸笺，只见上头折痕宛然，字字端凝，正是苏远芳亲手书写。他看了那方子半晌，不禁叹了口气，心知这疫症十有**是从北方携带而来，若苏远芳知道如何医治，自能解眼下之危，哪怕只是见过相似症候，要寻找疗法也能事半功倍。但齐帝在位一日，宗法制便不能废止，他又怎肯去为仇人除危解难。
永敬心中为难，又想到早前和朝中官员商议之事，方坐下写了几个字，已觉神困身乏，不知不觉双眼慢慢合拢，正在朦胧睡去之际，却听到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入。能不经通报来见他的便只两人，永敏不会是这般轻微动静，那就只有苏远芳了。
永敬闭眼假寐，听着脚步声近，又在旁边停住，跟着身上一暖，却是披上了件衣服。他想按苏远芳的性子，见自己不醒，说不定就走了，便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那人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苏远芳见他醒转，道，“我才刚进来，你不如回房去睡。”
永敬拿下短衣，起身时将药方带到地上。他只作不见，将衣服放好后再回头时，见苏远芳已将方子捡起放回桌上，便笑道，“这是太医院张崇信要的，说这药用来预防时疫很见成效，想抄录一份。我没来得及问你，就先给他了。”
苏远芳道，“治病救人，本就不用问我。”
永敬走回桌边，又道，“太医院已联系了官府，若这方子能用，即日就会贴出布告，广为推行，好叫民间百姓也能以此防疫。”
苏远芳颔首道，“正该如此。”早在疫情初起，他已备下药材，命刘天声与沈其英早晚煎服。但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这方法若能由太医院推广开来，自是快捷便利得多了。
永敬心念微动，道，“只是张医师说，这方子好是好，却不能用来治病。这是北方带来的疫病，宫中已发了加急文书，请冯郡守速调当地大夫过来诊治。”
苏远芳听了这话却有些不以为然，道，“一去一来，两月有余。何况就算找来当地大夫，这病也不是药剂能治，若能……”
永敬听他蓦然停住，问道，“若能什么？”
苏远芳凝视了他片刻，缓缓道，“没什么。”
永敬见他不说，也不追问，转而道，“如今宫中医师不寝不食，都在为此事殚精竭虑。张医师见了你这方子，很是赞赏，有意请我做引荐，邀你同入太医院，一同商议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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