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永敬领旨之后，命人把军中准备的药单誉写一份，转交给了苏远芳。
苏远芳的医术实是兼具了燕齐两家之长。燕人多善医，过去乡野间常见黄口小儿闲时辨认各种药草为乐。苏远芳生于帝王之家，寻常难得一见的药材他自幼便是随手摆弄。永敬将他带出禁宫后，又安排他在太医院里做了名杂役。他既为贱籍，那些配药煎药的活是不会给他做的，但人是永敬送来的，也不好让他去烧火劈柴，那里的管事平时只差他去做些打杂跑腿的轻省活计，再有闲暇，就叫他去整理那些太医开出的药方，苏远芳既有根底，又记性奇佳。他每日过眼几十张药单，将上面的病症，诊断，配药一一记在心里，回到住处后再重新誊写，细心研习。
这时他在天璇府书房中，见永敬拿来的几张单子上成药草药无不尽备，看了一遍后道，“很齐全了。只是半夏软芡这些都要新鲜入药才好，在北方却不易找到”，说着提笔在纸上补了几个药名，又道，“换作这几味也是一样。”
永敬笑道，“多谢你了。那些医官原是不懂北边的情形。”
苏远芳又递了个纸包给他，道，“北方虽没瘴气，四五月间也有蛇虫出没。这些你一半冲水，一半熏香。若是不够，药方也在里面。”
永敬见包药的纸是新的，香苦气息隔着几层也透了出来，心知这必是苏远芳才刚制的。他接过来收好，笑道，“我不日便要出发，除了这些，你不再说几句中听的么？”
苏远芳道，“大齐上下，均盼二殿下旗开得胜。”
永敬却不罢休，道，“你也不是大齐百姓。我也不管别人，只问你说什么。”他话一出口，就想到苏远芳故国也是被齐军所灭，他现下配药赠药只是碍于自己情面，要他再祝齐军得胜凯旋，忒也强人所难。他正要说几句话遮掩过去。苏远芳却看着他，诚心诚意地道，“我盼你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永敬深知苏远芳身遭巨变，又寄身异乡，平时哪怕是和自己私下相处，也总是克己自制，极少流露心事，这时的八个字中却是包含了真心实意的关怀。他不再多话，只是握着苏远芳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上轻轻磨蹭，只觉握在手里的指尖上带了层薄茧，掌心中又透出淡淡草药气息，不由怦然心动。
苏远芳与永敬相处日久，自然知他心意，这时见他倾身过来，也便闭上双眼，与他唇齿相依。
两人温存了片刻，永敬放开苏远芳，双臂又围绕到他腰侧，去替他宽衣解带。苏远芳微微一僵，睁开了眼睛，忍不住道，“此处……”他正要推拒，耳傍却是一片温热湿润，轻言密语从耳中直进到心里，只听永敬柔声道，“便在此处，又有何妨……”
永敬这次与苏远芳相会，本有意两人同欢，因此早遣开了下人婢女，心想这几日不曾接到拜帖，也无人会突然造访。只是他虽思虑周密，却忘了还有个不用拜帖，也会不时突然造访的吕永敏。
永敏此来倒是为了正事。他领了军职后踌躇满志，想过来约永敬一齐去军营巡视，谁知兴冲冲到了府外一打门，却没人应声。他等了片刻不见开门，转眼看到天璇府外长了棵五月鲜，浓绿树叶中正挂着串串又红又黄的大枣。他跑到树下搓了搓手，猿猴般手攀脚蹬，三两下爬到树上，撸下一把枣子就朝口里塞去。他一边吃得香甜，又想着给永敬也尝尝，便胡噜了好几串下来，把胸**得鼓了起来，再朝院内一张，还是不见有人过来。
他不耐烦再等，看到有根树杈斜斜伸进院内，掂量了下粗细轻重后便牢牢勾住树枝，手脚并用地爬到墙头上。那墙高有十来尺光景，永敏身手灵活，小心踏着墙面上凸出的石块，一步一看，有惊无险地落了地。他拍拍身上沾的灰土树叶，心想永敬常待的地方不是庭园便是书房，先在庭园中转了一圈不见有人，就直奔书房而去，心中还想要是永敬出去了，自己可是白跑一趟。
永敬的书房坐落在东首第二间。永敏见四周静悄悄地没半个人影，正在纳罕，却听前头房间里有声音响动，心想果然在这里了，立时加快脚步过去，正要推门，抬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只见那书房门窗紧闭，只一扇窗没关的严实，传出里面的间断人语，又夹着喘息呻吟，软语安慰。
永敏虽未经情事，也不是懵懂孩童，自然知道里头在做什么。他一边尴尬，一边更觉好奇，加上促狭心起，想知道这一贯温文有礼的二哥是和哪个在白日宣淫，下次就好用来取笑，于是停了手，住了脚，偷偷掩过去仔细辨认。只听到有个男子的声音低低叫了一声，跟着又是身体撞上重物的沉闷声响和器物被打翻的响动。永敬再说了几句，语声极低，不辨词意。
永敏还在惊讶和永敬相好的是个男子，却听那人又挣出几个字来，低哑声音中单能听见一句“永敬”，语气中已带了求恳之意，跟着便再说不出话，只余一片急促的低喘。
永敏认出了苏远芳的声音，正自吃惊，只听永敬一声低笑，似是在好言安抚，道，“下人们规矩得很，不会来的。只是你挣得这般紧，却如何……”
他还没说出如何怎样来，苏远芳却似已受不住了，被迫出的呻吟一声声凌乱断续，分不清是苦痛还是欢愉。片刻间那声音又转为低沉含混，仿佛是嘴里咬住了什么东西一般。永敬也不再说话，里头传出的除了肢体相交的淫声外，便只余桌椅摇拽和地面被一下下顶蹭的声响。
永敏从前和乡间顽童一起抓过野合，在宫里也曾撞见太监宫女假凤虚凰，却从未遇到过这般单只听声音便叫人羞窘万分的情形。他刚听出另一人是苏远芳时，还想从窗缝里偷张一张，看看是不是当真是他，这时却哪里敢再去分辨。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十几步，直到再也听不到里面响动时，才转身拔足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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