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勃宁悻悻道：“你的枪是假的......”
“那你不妨试一试。”
小德勃宁讨不到好处，愈发心浮气躁，饿的好像要在胃里烧出一把火来，可他看着那把枪，却又不敢再做些什么。
“这可是您的游轮哪，夫人。”小德勃宁神色阴骘，眼里淬了毒，他用这双眼看向杜尚丁伯爵：“我们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全都是因为您啊。”
“但让您去做这样的事情，却并不是我的意思。”
伯爵清减了许多，可她的脊椎依然很直，像是在捍卫着什么：“要知道，您可是德勃宁家的人。”
小德勃宁的脸色一阵变化，又青又白，他没有再说话，仿佛被他的姓氏掣肘住了。这个年轻人短暂的想起了他的家族和名誉，终究不愿意在明面上失去美德，于是愤然离去。
“你还好吗？”伯爵收了□□，开始关怀她的小丈夫，可她的脚还钉在原地，似乎没有要靠近的迹象。
“唔......没事的。”戴维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孪生姐妹悄悄的躲在他的身后不敢讲话。小孩子对情绪的判断总是敏感又准确，比如现在，伯爵的心情显然不怎么愉快，而心情不太好的伯爵，最好是不要去打扰的。
如果她们再长大些，大约会在这个时候给伯爵一个拥抱，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呢？可她们还太小，无法洞知那脊骨并非总是强硬笔挺，那双眼睛也会含着泪水，那双手也并不愿意总是握着枪。
戴维斯早就不是个孩子了，但他依然踟蹰着不敢上前。
是的，不敢，他不敢。
他与伯爵，从身份地位到家世财富，没有一点是相称的，甚至于皮相，他都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而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那点炽热的真心吧。
这点真心也无人问津。
他戴维斯是谁呢？没人在意，在那场舞会之前，甚至没有这号人物。他的姓氏与修建草坪的园丁和准备早餐的女仆没有什么区别，不重要的东西没有人会去铭记。
甚至于那第一次的聊天，都已经积蓄了他最大的自尊。倘是个一名不文的小子，竟然成了伯爵的入幕之宾，那不妨传为一段风流韵事，伯爵和她包养的小情人，桃色又暧昧，不管他是什么地位。
可偏偏，伯爵没有。
伯爵向他求婚，然后，他娶了她。
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地位的鸿沟立刻现形。但他却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忍受那些嫉妒不甘或鄙夷嘲弄的目光，因为他内心深处是觉得自己本就是配不上的，他从未如此真切的看到自己的不堪，那外表下藏着的贫瘠的灵魂。
自卑是一颗见风就长的种子，在他成长的时候已牢牢占据了他的全部。没有人给他指过一条宽敞的道路，他便随波逐流，并不知道自己扎根在哪。
一个对自己根基都抱有怀疑的人，在骤然得到一份他觉得无法承受的厚爱时，会变得愈发诚惶诚恐。他不知道自己在伯爵身边能做些什么，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那些贵族们津津乐道的东西，他既不懂也不感兴趣；那些细致甚至苛刻的规矩，他无法理解；而那些人脸上的神气，仿佛一切本就该如此的样子，又让他觉得不容置喙。
他曾开玩笑似的问伯爵:“亲爱的，我今天该做些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伯爵奇异的瞥了一眼，把书翻过去一页，对这个问题本身构成问题表示不理解。
“你的权限很大的。”她弄错了方向，“唔——和我一样大。”
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或者说，他不想说的那么直白那么露骨，所以他最终没有说话。
大约时间长了就好了，他对自己说。
时间长了，伯爵就会发现自己的浅薄，发现她捡到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块上不得台面的破烂小石头，她一时蒙了眼没发现而已。
发现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他拒绝去想，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偷来的，偷得一天算一天。
就像现在，他看着伯爵有些苍白的脸色，明知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却不知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德勃宁家的人总是这样的，”他决定曲线救国，“有时候也会很野蛮，疯狗一样，胡言乱语——你不用搭理他。”
“可他有一点倒是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我。”伯爵挑起眉，露出些许嘲讽，不知是在对谁。
她面前的青年再一次沉默了。戴维斯本来就不是能靠舌头活着的人，这样的伯爵让他感受到距离，带着总要把人推出去的压迫感，他束手无策，神情低落下来。
伯爵似乎是见不得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语气柔软了许多：“唔——”，她带了点解释的意味：“我年轻的时候做过许多荒唐的事情，非常荒唐——啊不对，是疯狂。”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么，”她自嘲的笑了笑，“大约就是报应来了，倒无辜连累了你们。”
不，你现在也很年轻，戴维斯在心中反驳，他低声安慰:“不，这不关你的事，是......”
是什么呢？他又有些茫然。
............
“是运气不好啊——这也太惨了些。”叶铭啧啧称奇。
他们俩看着这份浑身上下透露着衰和丧的航海日志，再一次降低了对游轮上这群倒霉海员能力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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