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舟还是估摸晚了点儿。他下车的时候自家屋子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林烟正在炒菜，见沈行舟推门进来微微有些诧异，但也没问什么，只说了句：“难得见你主动出次门儿。”
“那总不能在家里憋死吧。”沈行舟松了口气，换了鞋之后就走到厕所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上在公交车挤出来的汗。
“多走走熟悉下环境也是好事儿。”林烟在炒辣椒，被油烟呛得咳了好几下，声音也是飘飘虚虚的：
“上学之后多认识几个朋友，就没这么无聊了。”
沈行舟瘪瘪嘴没说话，走到饭桌前先去乘了饭。没过多久林烟就端着那盘辣子鸡丁从厨房走了出来。
林烟教养一直很好，忠实贯彻食不言寝不语这一美好品德。但甚少在吃饭的时候说话的她今晚破例说了不少话。
其实绕来绕去也就这么几个话题，无非就是说住寝室不比在家，让他好好跟室友相处，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等等等等一啪啦。
沈行舟一一应了，辣子鸡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周末不也还是要回来的吗？”
“对了。”林烟放下了筷子：“小舟，跟你商量个事儿。如果我说搬家的话，你同意吗？”
“搬家？”沈行舟挑眉张了张嘴：“怎么突然要搬家了？”
“今天下午丁婶儿告诉我说她隔壁那家儿子出去读大学了，搬了，空了间房出来。她还挺乐意我搬过去的。”
“你怎么想的？”沈行舟问。
“我倒是挺愿意的。你和她儿子都住校，我俩也可以有个伴儿，平常说说话什么的。况且那房租跟这儿差不多地段却方便很多，这里月底马上就要交房租了，如果你……”
“那就搬吧。”沈行舟点了点头。
“我还没说完呢！”林烟摆了摆手：“那儿的确不错，但是人多嘈杂，五楼上下还得爬楼梯，你住得习惯吗？”
“我就当锻炼身体了呗，再说我一周也才回来两天，吵不吵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沈行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这话倒不是假，已经沦落到这份上来了也就没啥好挑三拣四的了。况且他就不信那房子再吵能吵过寝室室友，要真这么吵丁婶儿也就不会想着招呼林烟搬过去一块儿住了。
“那行吧，我再跟她确认一下。”林烟没想到沈行舟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只觉着出事儿以来孩子真的懂事儿了很多，不由得叹了口气。
见沈行舟已经吃完了饭开始擦嘴，林烟指了指角落里的行李箱：“把你东西收拾一下吧，还有几天就开学了，住读不得提前一天去收拾东西啊，况且你转校生要去年级主任那儿确认班级。”
沈行舟擦嘴的动作顿了下，转头看着那个灰扑扑的黑箱子，愣了。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觉得堵得慌，总之绝对算不上好。
他就真的这样，茫然又灰暗地迎来了他茫然又灰暗的高二生活？
去新学校那天沈行舟说什么也不让林烟送，到了车站就一个劲催她回家。他就是觉得自己一个十七岁半的人了，上个学还要有人陪同吧，挺逊的。
“那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林烟叮嘱。
沈行舟点点头，见公交车已经开来了就对林烟摇了摇手示意她回去，自个儿提着行李箱上了车。
“知道在哪个站下吧？就虎头街后边两个！下了车对面直接就是学校。”林烟还在下面锲而不舍地说着话，沈行舟回头看见她大汗淋漓的一张脸，脸上表情跟送子参军似的一脸悲壮，突然就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他也转过身冲林烟吼：“你先回去吧。”
“到了给我发短信啊！”
“嗯。”
假期末了车上乘客多到爆炸，人和人挤得跟肉夹馍似的。沈行舟推着箱子磕磕碰碰转了好几个弯儿，才终于找了个空当点儿的地方落了脚。
车里空间只有这么点儿大，没有空调，迫于热气裸露肌肤。人与人的触感汗津津油腻腻，遇到些个不注重清洁卫生的，擦肩而过还闻得到楼道被苍蝇眷顾的黄色塑料袋一般令人作呕的酸味，连呼出的二氧化碳都被伪造成全球变暖的罪魁帮凶。
他拧紧了眉头，后来觉得再憋下去可能要憋死了，才又张开嘴巴飞快地换了口气。
“干什么哟！这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你这个人啷个这样不讲理哦…”
耳畔传来嘈杂又刺耳的争吵声，沈行舟回头瞥了眼，发现两个头发都心有灵犀炸成细卷儿的老婆子在为了一个座位对骂的时候哦，白眼差点儿没飞到天上去。
好在没过几个站总算到了目的地。他拖着个行李箱过了马路，终于走到学校门口。
……他没法儿形容自己看见这所学校的第一感受是什么，他盯着校门口那堵黑黢黢的墙和不远处教学楼灰旧的轮廓，脑海里闪出两个字。
朴实。
太他妈朴实了，马上开学了保安亭连个保安大叔都没有。而且这学校名字……他抬头看了眼门口钉着的木匾，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口中？也真是朴实中又带着笑死人的滑稽。
他被这学校名字气得顾自笑了好一会儿，又走过那一路坑坑洼洼的操场绕着仅有的两栋教学楼旋了半天，才终于在某一拐角处看到了教务处办公室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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