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竟颜平息怒火的方式很特殊，他做了满满一桌菜，将柜中的碟碗全用上了。
花花绿绿，全是素食，不沾半分荤腥。
“吃吧。”陶竟颜端出最后一蛊煲好的菜汤，笑意盎然，森森的小虎牙冒了个尖儿。
燕复饮举着筷子，神情肃穆。
不是不爱食素，而是知道如果他无法吃光面前的佳肴，陶竟颜准会不由分说赶他下山。
如此，便要背水一战。
陶竟颜在他对面，吃过几口，便将自己的碗筷放到一边，用手掌撑住下巴，看好戏似的扬起盈盈笑意。
他离开燕府已经有一段时日，这样两人一桌共食的记忆，像隔世般恍惚。
也许是与前世的记忆混淆，现在的一切，反而像极了一出随时会破碎的浮世幻梦。
燕复饮吃得慢条斯理，良好的教养使他举箸投笔都像画中贵公子般儒雅。
吃过一些，人就容易变得懒散，脑子微微的犯晕，陶竟颜看燕复饮不动声色地将汤菜往嘴里塞，悄悄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先前那点怨恼也不觉散去。
庄生晓梦迷蝴蝶，哪怕是梦，梦中有他，也不尽是坏事。
只是没料到梦中遨游天际的那份旖旎，会经久不散，历久弥新。也真是执迷不悟，明知几年后会被燕复饮斩于剑下，他还不肯放手。
也是，倘若他真的只是怕死，那他找回记忆的那天，就该唆使梧秋除掉这个最大的威胁。
陶竟颜好奇，对面这人的从容到底能维持到何时，于是忍着睡意，半耷着眸子等他放弃。
等了许久，燕复饮只字不提。
眼看面前的菜被吃了大半，陶竟颜也渐渐觉出不对，这小子，是真的打算死磕到底。
“别吃了。”陶竟颜重新拾起竹筷，制住正欲夹菜的人。
再吃下去，就得出人命了。
燕家下任家主是给撑死的，说出去，连寄住的陶竟颜都嫌丢人。
“我可以……”燕复饮以为陶竟颜反悔，要收回留与他的机会，不肯作罢。
“不准顶嘴，再顶嘴就滚下山。”掌握主动权的陶竟颜，凶巴巴地训斥。
以前不觉燕复饮欺软怕硬，现在发现这个苗头，就决计不给机会。以免他爬到自己头上去，万一再让他先练成燕氏剑法第九式，岂不是人为刀俎？
既然是顶嘴才会被送下山，那不顶嘴，即是可以留在这里。
燕复饮心下恍然，收回筷子，乖乖坐好，问道：“那你还会给我做醉鸡么？”
望着燕复饮玄衣下圆滚滚的肚子，要是苏家小姐知晓他这模样，一定想自剜双目，直道当初眼瞎。
陶竟颜心下好笑，又不便表现出来，板着脸道：“吃这么多，还惦记？”
“你答应过，我自然惦记。”这一句，燕复饮应得理直气壮。
“那除了这件事，我还答应过你什么？”陶竟颜有意为难。
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套话。不可姑息，否则将来把小嘴抹蜜的燕复饮放出去，绝对是一场灾难。
“你说要和我一块玩。”
这句勉强算，虽然印象中不是他，而是他想让其他人带着燕复饮玩。
“你说只要我练好剑，就会给我做宵夜。”
这条么……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陶竟颜记不太清，要真是这样，也能解释他三番五次去送餐的原因。后来养成习惯，反倒忘了缘由。
“你说——”燕复饮的双瞳中灼着燎原的火星。
陶竟颜从他乌黑的眼中看到了仓皇失措的自己。
“你说，不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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