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骆川在手术室外枯坐，他已经不管昼夜交替，任何公务决策就在走廊上完成。他绝不离开一步。
直到手术室门打开，墨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们纷纷走上来告知情况，丁骆川看他们欣慰的表情，颤抖的心才缓缓的落在肚子里。
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窗，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贴上去，好像能接触到女孩苍白的面容，她那么瘦弱。他再也忍不住了，无声呢喃，泪水打湿了浓密的睫羽。
*
听完丁骆川的叙述，奈奈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丁骆川心里害怕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奈奈的手：“奈奈，你的身世谭决都跟我说了……之前的事我都打理好了，不会有警察来盘问，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再也不用做违法的事情，若是你愿意，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之前……说做我的女朋友……你还愿意吗？”
他面上隐隐流露出期盼，心里无声的呐喊：留下来，留下来吧。
奈奈垂眸，丁骆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白皙的手上几道紫红的擦伤，十分不协调。这是谭决找来一个富家千金的身体，身娇肉贵，华裔英籍，就读于圣母玛利亚学院，因为心脏病早早去世，年仅十七，生前签了遗体捐献协议。
最重要的是，长得和奈奈很相似。
谭决几日几夜没休息，双眼满是血丝，然而他很欣慰：“她的身体和奈奈契合度为百分之百。”
有谭决在，奈奈的记忆得以保留。他为了对付史密斯的技术研究了二十多年的智能科技，总有用武之地。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类脆弱的身体，”丁骆川有些艰涩地开口，好像有一把钝刀缓慢的压过心脏，疼极了，“我不应该私自为你做决定，但情况所迫，这是最后的法子。我很抱歉，奈奈，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吗？”
他一遍又一遍低低的恳求，声音低缓轻柔，如果不是离得近，几乎听不见。
闻言，奈奈缓缓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宁静清澈，仿佛无声的指责，指责他不经她同意就把自己变成了人类，丁骆川心里隐隐作痛，他是有私心的，当知道移植手术能救奈奈时，他的心里除了如释重负，一股隐秘的喜悦暗生。
如果奈奈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当时，谭决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笑得古怪：“我外甥女跟一般人不一样，就算她变成真正的人，也不要以为她会就此罢休。”
“什么意思？”
“你应该看过人妖相恋的老套故事，奈奈九岁的时候，我给她讲白素贞和许仙，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你直说吧。”
谭决点燃一支烟：“她说，做妖有什么不好，年轻美貌，不老不死，旁人欺不得，辱不得，没有凡人生老病死苦苦生存的苦痛，修炼得道还能成仙，白素贞舍了千年的道行陪许仙，可曾想过许仙会舍弃凡间那一间小小的保安堂随她到山林逍遥。真是奇怪，古往今来这些鬼神怪谈，都是妖甘愿做人，为何人不能放弃凡尘，做妖陪他的恋人？”
丁骆川眼眸微微睁大，谭决看出他的反应，觉得玩味：“你似乎不怎么惊讶。”
“她会说这样的话，不算离奇。”想起之前他们聊过的关于智能高级智慧的话题，丁骆川的神情稍稍变得温柔。
“你倒是明白她，”谭决轻轻吐出一阵烟雾，提醒他，“奈奈恢复记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中东救你，我看出来她心里有你，但今时不同往日，她醒过来，会做怎样的决定就无从得知了。”
……
奈奈会毫不留情的离开吗？
思绪回笼，丁骆川忐忑起来，试图安慰她：“医生说你的大脑和心脏已经不能连入机械了……不过没关系，我给你打造一副盔甲，就像钢铁侠一样，好不好？你不会等太久，你依然很强，奈奈，你一时接受不了，我明白，若你想发泄，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只是别拿自己身体出气……”
他的声线微微有些颤抖，说到最后，竟语带哽咽。一连几个月，奈奈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他真的怕了，他不能失去她第二次。
说着，丁骆川抓着奈奈的手打向自己的脸，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清晰的五指印隐隐发红，他还不停，继续打下一巴掌。
离脸还有一厘米的距离，女孩的手施力停了下来。
“……奈奈？”
“傻瓜，”许久不曾开口，奈奈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并不冷漠，她的指尖轻轻触在丁骆川肿起来的脸颊上，“你脸不疼，我手疼。”
她不是没有痛楚的机械人了，力的相互作用，她受伤的痛感不比丁骆川少。
“是我错了，”丁骆川没有错过奈奈眼中一丝细微的怜惜，她还是心疼自己的。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我给你吹吹。”
面前英俊的男人真的捧起她的手，认真地呵气，奈奈有点儿想笑，这还是一开始骄傲得不行的大总裁吗？
掌心感觉到温热的气流，丁骆川的眼神温润而深情，瞳孔深处藏着紧张恐慌的情绪，撩得奈奈心里又痒又麻。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真的变了，成熟稳重了许多。面对她，他再没有大少爷的架子，温声细语，小心翼翼地哄她，唯恐她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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