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国王乌沙
为大王子海鹰以及六位骑士接风后，国王乌沙回到了内殿。他刚坐下来，就有来报：大王子海鹰求见。乌沙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台阶。
殿外，海鹰大步跨着台阶，很快走到乌沙面前，欣喜地说：“父亲。”
乌沙抬眼看海鹰的脸，眼角浮出笑纹，说：“八年了。你都比我高了。”
海鹰低眼看看国王微凸的肚子，说：“您倒越来越像一个好国王了。”
国王开怀大笑，他们张开双臂，在漫长的仪式和疏远的礼节后，终于能像普通父子一样拥抱在一起。
父子两人坐到了内殿里。这是一个石砌的宽广又通风的建筑，国王屏退了大多数侍卫，只留下了他充分信任的贴身侍卫在一边。他盘腿坐在主位，而海鹰在国王的几案对面加了个坐垫，两人隔着一条几案。贴身侍卫偷眼看着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的铁血国王和谁这么亲近了。
乌沙问起了海鹰在西海的经历。这说起来有说不完的趣事，海鹰挑了几件哄父亲开心，比如战马的虎头雕是所有雕里最不听话的。有一次战马把砍下的海盗头颅炫耀地成一字排在船沿，准备把它们穿在马上带回去。结果刚把麻绳找来，就听到海里扑通扑通的。战马还说是不是海豚来了，探头一看，居然是他的雕正把那些脑袋一颗一颗踢到海里，海里起起伏伏都是人头。听到这里，乌沙拍桌大笑。
“那他马上挂的是谁的头？”乌沙擦着泪花问。
海鹰答：“我说让大家把头匀给他，他有两个妹妹，他一定不希望妹妹看到他的马上是空的吧。结果那小子仿佛受到屈辱，说这不符合骑士信条。然后一跃跳入海里去捡头。血腥味吸引了鲨鱼过来，害的我们一起跳下去，把鲨鱼顺手打回来了。”
听到“把头匀给他”时，乌沙就在笑个不停，此时眼亮亮地捏着海鹰的肩膀，说：“还是你能逗我开心，你不在的这么多年可把我憋坏了。”笑声渐渐平静，乌沙感慨地低声说，“八年了。他们怎么样？我给你准备的这份礼物还合你的心意吗？”
听到礼物这个词，意识到乌沙指的是那六个海骑士，海鹰琥珀一般的双眼里蒙上了淡淡的阴影。
“他们照着父亲您希望他们成长的方式成长着。”海鹰说，“勇敢，正直，牺牲，灵魂。他们都还很单纯，只要精神领袖不倒，他们就彻底信奉着骑士信条。”
殿外，雨已经停了。阳光落在石质地面，亮光又映到了海鹰轮廓深刻的脸上。那双浓密睫毛下的浅色眼睛炯炯地盯着乌沙，清醒得让人一眼看透。
乌沙欣赏地看着他，觉得海鹰那副拧着眉头的样子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他的疑虑也是自己年轻时曾有过的天真想法。
为了给海鹰上这一课，乌沙提起了当年：“六十年前，萨辛还不是现在这样，我们还只是一群只会打猎捕鱼的野蛮人而已。你的爷爷统一了六大部落，才有了今天的萨辛王国。然而当时跟着他打仗的忠心耿耿的手下，在他建立起王国后，先后都有了异心。一颗没有敬畏的心让他们忘乎所以。后来就有了你知道的那场王宫中的悲剧。”
海鹰微一点头，这段历史宫里人都清楚。
乌沙：“把背叛者清理后，你的爷爷就开始派人去奥利金学习礼仪，把那一套文明礼仪套用在了萨辛。然后我们才有了对国王行下跪礼之说，有了固定的轮值侍卫，有了现在的一切。”
“您告诉过我。”海鹰说。
“当时的细节，我没有告诉过你，”乌沙说，“你的爷爷第一次要求大臣们行下跪礼的时候，你觉得大臣们乖乖跪了吗。”
海鹰一怔，自他出生以来，对国王行下跪礼就是理所当然。他忽然意识到，在所有的古迹壁画里从未出现过下跪的场景。下跪礼并非自古就有，而是萨辛的前代国王，他的爷爷立下的规矩。
“他们听到国王把他们召集起来，是要求他们下跪，他们觉得受到委屈，他们觉得我跟着你打仗，帮你成为国王，你还让他们下跪，是羞辱他们。后来，是他最忠诚的部下带头下跪，将这种精神传染给了其他人，才使他受到了所有人的下跪礼。那天以后，接受了所有人的下跪礼后，他才成为了萨辛真正的统治者。”
海鹰抬起眼来。
“天崩地裂的忠诚，需要的是坚定不移的信仰。你认为你是他们的兄弟，其实你是他们的信仰。你注定是战神。”
海鹰的拳头微微收紧，严肃思考着父亲的话。海国的王子或公主年满十六岁就要前往海边，向渔民们学习。为的是不被皇宫生活冲昏头脑，体恤民情。在他的学习生涯结束后，父亲还留他在西海打海盗，原来不仅是为他积累战功。父亲还希望那六位海骑士服他，使他们真正为他所用，对他下跪。
他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兄弟。他会是寂寞的，像父亲一样寂寞。
想到真正的兄弟，海鹰想起他残疾的兄弟海燕来，问道：“父亲，那海燕呢？他已经十六岁了吧，您会送他去西海吗？”
当听到海燕这个名字时，乌沙坐直了，目光变冷。
“当然，”他缓慢地说，“他明天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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