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在顾正宇的桌子上看见了一瓶褪黑素。他随手拿起来晃了晃，里面只剩一点点了。
“这个真的管用吗？”韩春没吃过这个，问道。
顾正宇去泡点了热牛奶，道：“刚开始管用。吃了一阵子之后就不行了，然后就得增加计量。偶尔失眠吃一点还可以。”
韩春说：“我觉得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顾正宇耸了耸肩，道：“也许吧。”
“给，喝点热牛奶，一会儿好睡觉。”他朝韩春笑了笑。
“嗯。”韩春有点儿受宠若惊，毕竟这是顾正宇第二次对他笑了。
两人坐在屋里喝东西，顾正宇说：“还没怎么正式介绍自己，但我觉得也不必了，该说的顾孟肯定都跟你说过了，网上也有。”
“我平时工作忙，家里长辈也不多，反正你俩好好的吧。”
韩春愣了一会儿，笑道：“那我也喊你哥，行吗？”
“行啊。”顾正宇一口答应了下来。
“哥，我怎么觉得……你有三十了吗？总觉得你说话像……”
顾正宇挑了挑眉，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神情倒是和顾孟很像。
“拐了弯的说我老是吧？”
“没有没有。”韩春笑着摆摆手。
顾正宇往靠椅上靠着，安静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大概有了吧，我太忙了。我每天停不下来，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
“嗯。”韩春点点头。
他真的觉得顾正宇是太疲惫了，管着这样的一个公司，日子的确不是普通人能想象得到的。
顾正宇歪过头，道：“不说这个了。你呢？顾孟是不是还不知道你跟他在游戏里面一起玩儿？”
“啊。”韩春冷不丁地被拆穿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没说。”他摸了摸鼻子，“不过我也是后来无意中才知道的，不是故意一开始就接近他。哎呀，感觉说不清了，总之真的没想到。”
顾正宇说：“没事儿，我没怪你。我就是觉得我弟弟脑子不太好……”
韩春被噎住了：“……”
顾正宇喝牛奶被呛了一口，咳了几声道：“那你不打算告诉他了？”
“要说的，只是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韩春笑道。
顾正宇说：“哈哈哈，真想看看他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韩春也跟着笑了一会儿，屋子里安静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顾正宇的距离在这一刻是真的拉近了。
“我觉得……”韩春斟酌了一下，继续说，“人生真的是太奇妙了。”
“嗯？”
“我再也没想过自己能认识顾孟，认识你。一年之前，我过得很难。一年之后，我觉得我太幸福了。”韩春说。
顾正宇看着他，没有说话。
韩春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又道：“谢谢。”
“没什么。”顾正宇说，“我……”
他想了想，从靠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架那边，拿了一个相框递给韩春。
“这是……”韩春看见照片上有一对夫妻，有一个小男孩站在夫妻二人中间，男人手里还抱着个小婴儿，嘴里还含着奶嘴。
“我爸爸、妈妈，还有顾孟。”顾正宇说。
没等韩春接话，顾正宇就轻声道：“他们俩都去世了。我爸爸是个程序员，妈妈是个画师，《雷霆纪元》的世界观和原画是他们两人共同完成的。很多年前，技术还没有这么发达的时候，他们曾经做过一款独立游戏。”
“我爸爸很普通，是个农民的儿子。妈妈家里比较富裕，算是个大小姐吧。他们在大学里认识，刚谈恋爱的时候，我外公外婆家里简直要翻了天了。”
“不过也很正常，一般人都会觉得我爸给我妈下迷魂药了。那时候，妈妈其实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如果不是我爸，她肯定跟那个人结婚了。”
“你为什么……听上去还有点遗憾？”
“因为……我妈妈过得并不幸福。我爸做游戏太过投入了，有了我和顾孟之后，我爸希望她把精力放在家庭上，我妈……最后的精神状态不好。她有一次，甚至把房子都给烧了……”
顾正宇用手在脸上和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她自己也烧伤了，脸、脖子……”
韩春心里忽然一震，想起游戏里的顾孟，他的脸上也有烧伤的痕迹。
“顾孟最喜欢我妈，那几年大家都过得很混乱，他也被我妈影响的有点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就是怕他也太过敏感。”
“后来我妈妈还是出了意外，爸爸过了几年也生了病。”顾正宇坦然地说道，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韩春听了后心里很震撼，也很难过。
他明白了，茜茜莉娜公主和黑龙，就是顾孟的爸爸妈妈。
“多少还是有点儿影响的吧。”顾正宇沉声道，“我一直害怕顾孟不能很好地跟人接触，他以前没什么朋友，也从没听过他喜欢谁。”
“你还真是第一个。”
韩春低着头，道：“嗯。”
顾正宇道：“对不起，突然说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儿扫兴？”
“没有。”韩春连忙道，“真的没有，我很想知道这些，只是……我一直觉得他傻傻的，也觉得他可能一直过得很开心。”
“也许有，也许没有吧。”顾正宇想了想，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好像也无法说服自己。
“我能做的就是把爸妈的游戏做完，努力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完成第一步了。”顾正宇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
“要睡了吗？”韩春问。
顾正宇点点头，道：“奇怪，跟你说了一会儿话，我反而困了。”
韩春站起来，道：“那我不打扰了。”
“好的，小春，明天见。”顾正宇道。
回去之后，韩春却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儿后悔没有把顾正宇桌子上的那瓶褪黑素拿走。
他想的都是顾孟小时候，他从没有对他说过这些，但是韩春明白，他在游戏里面刻意往里面弄得那些伤痕，还有那本借给他的画集……
他是怕自己忘了吗？还是想要变成她呢？
韩春想着想着，天色都有点儿微亮，最后，他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分，他在梦里一直奔跑，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追着他。
直到他感觉身上一沉，有人跟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一会儿捏他的鼻子，一会儿弄他的睫毛。
“已经中午了，春啊，起来吃饭吧？”
韩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有起床气却被顾孟搅和得无处可发。最后他用头撞了一下顾孟的额头，怒道：“知道了！”
“啊！”顾孟大呼小叫，“你什么时候练了铁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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