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仿佛过去了一生一世般，风湮闭一闭眼，才道：“我喜欢你。”
宛如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又如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太子长琴脑中隆隆作响，然而身畔少女的那些喁喁低诉，却依然清晰到纤毫毕现的程度，只是，错了节奏的，是他自己的心弦。
“东海龙绡郡所裁剪的最轻柔烂漫的衣裳，也比不上你舒展的眉宇动我心弦；南方云梦泽所献上的最灿烂夺目的宝石，也比不上你微扬的唇角摄人心魄；合整个舞乐司之力所排练的最精彩销魂的歌舞，也比不上你一挥手的风姿……”
“我虽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你，却真真切切每天都有思念你……尽管有时只是倏忽即逝的一瞬，有时却是一事无成的整天……”
“类似的话，我以前也说过很多次，可是你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虽然，你总是温和有礼的，总是挂着那样淡淡的微笑，可我总觉得，除了在榣山的那些日子，你并不曾真正的快活过……”
“你的琴艺是那么的高超，以至于天地人三界都无人敢撄你的锋芒，可是，虽然我不是很懂音乐，但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喜欢这个三界第一乐师的称号……”
“你给伏羲大人、蓐收大人他们奏乐的时候，那神情，分明是苦涩而无奈的……你甚至宁愿去给榣山水畔的一条小小的虺弹琴……”
“可你从来也不和我说……那些是为什么……我只好就那样一直不知深浅的纠缠扰闹着你……有时也能令你开心些、好过些……有时却只能是添乱……”
太子长琴蠕动一下嘴唇：“我并没有……”
风湮依旧低着头，罕见地打断道：“我想说。”
太子长琴沉默。
“有时，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应当是喜欢容华师姐那样端庄沉凝的女子的，又或是玉骨师姐那样的清高冷傲才配得上你的风范……有时我也想学成那个样子，好教众神觉得，我们站在一起，是极和谐、极相称的……”
“可是，原本你就不爱多言，我若再矜持自傲，恐怕就连这些年的情分都争不到手……”
“我清楚明白的知道，这漫长的一生，唯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不论辛苦的坚持下去……可是，你心里是如何，我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纵使我能修得读心之术，又怎么能盖过你原身‘凤来’的金章玉质？”
“可我还是想请你，许我一个久远一点的诺言，让我，至少不用这样每天都担心你会躲起来不理我，让我整天都害怕无法再见你……”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你，那漫长无聊的花神生涯，会不会把我逼疯……”
“呵呵……”风湮低低的笑起来，如娇嫩的莲心，顺着微风清颤，看起来飘零无依，却有着极苦涩极酸楚的味道，然而抬起头来却仍是那样明媚耀眼的一脸阳光：“所以，陪我一起，好吗？”
“就当是……就当是可怜我……又或者，为天界留住一个任性妄为的花神继承人……怎么样都好……我们的日子这么多这么多，总有一天，你也能接受我的……”
“……真是个傻姑娘。”半晌，太子长琴徐徐叹出一口气。
“情这这种东西，又怎是怜惜可以替代得了的……”
风湮的心陡然堕落下来，“果然，果然连这样卑微的恳求，都是无法得到回应的吗……所谓情……真的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勉强的事情呢……”她笑得渐渐有些发痴了，隐隐的泪水被她毫不留情的揉出来，双眸拼命的记着太子长琴的轮廓，好似今日一别，便会永生陌路。
“不，不是这样的……”太子长琴闭一闭眼，缓缓道。
“你是蓂荚大人最得意的小弟子，天精地华，出生于百花齐聚的盛宴上，落地之初便得众神喜爱，伏羲大人赐予名号，女娲大人牵引命魂，蓂荚大人自请教导，就连我的父亲火神祝融、向来肃杀严苛的金神蓐收、甚至能知过去未来事的雨神商羊，都须得为你祈福禳厌……”
“这一切，又哪里是我，可以高攀得上的呢……”
“我原以为，你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玩伴，过不了多久你便会又有新的纠缠对象的……”
“至于我的无奈……呵呵，不过是文人墨客假称为清高的愁思罢了，又哪里值得对你倾诉呢？更何况，我所厌弃的那些，不正是你不得不接受那些吗？你我本就对这些东西无能为力，我又何必徒添你心中怨气……”
“我并不是是存心冷落，只是很多时候，你都不需要我。呵呵，作为花神的继承人，你还会缺少什么呢？你缺少的那些，又是只会弹琴的我能给的吗？”
“我没有想到你会执着这么久……得天独厚的你、娇宠优渥的你、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你，为什么，会执着这么久呢……”
“你是未来的群芳之主，百花上神，而我，不过是一把被父亲大人所制成的宝琴所化之灵，担任着天界里可有可无的乐师之职，也许用不了几百年，我便该向你行礼祝福了……”
“……这样的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我？”太子长琴目光茫远，却不敢看向风湮，终于听到的那些话，终于说出的那些话，让他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隐然百味。
“呵呵……”风湮亦是苦笑，梨花样的脸庞上泪痕错乱，“我们都是傻瓜……明明互相怜惜，却偏偏一起自贬一起卑微……”
“可是，即使是最低处的泥土里，也是能绽放出鲜花的，不是吗？”
“你还是没有说，你是否喜欢我——一点点就好。”
太子长琴心弦微颤不止，双手抚上心口，好似就按住了那根看不见的弦不再乱跳，闭眼道：“……你漫山遍野的呼唤，曾是我心底最动听的音乐，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光景。”
周边世界宛若云破月出、拨云见日一般明亮了起来，“啊……”风湮惊喜出声，又急忙掩口，泪与欢喜交错，模样儿简直乱到了极点，可是若只看她眉宇间的那些欢喜啊，便有光华四射，艳冠群芳之感。
“我……自是极欢喜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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