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暗，唐家小姐唐酥就喊大顺关了布庄的大门回家吃饭了。唐家就在布庄后两条巷子里，唐酥闷声走着，没注意脚下差点被小孩子给撞了。这城西都是些旧街巷，小门小户挨挨挤挤的堆一快，比不得城东新建的大街。
这也正是唐酥愁的，布庄一年忙到头没几两银子进账，还不如买几亩地划算，可织布染布是自家祖传的手艺，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把铺子卖了去。她又在心里算了回账，早年爹也给她备了副嫁妆，不知娘肯不肯…
正琢磨着巷子里突然冲出条狗来，汪汪汪汪地叫了几声，摇着尾巴直往她身上扑，直把她扑得踉跄，险些倒了。唐酥摸了摸它的狗头，斥了一句：“阿斑，又来闹。”那土黄色的大狗一脸憨相，仰头欢欢喜喜地舔了唐酥一手口水。
唐酥竖起眉头，往它屁股上一拍，指着前面道：“今个没给你带吃的，去看看娘做了什么好吃的，快去。”
那狗嗷呜一声，往她身边转了两圈实在没闻着味，才甩着舌头又奔回了前头的屋子里。唐酥笑着擦了擦手，快走了两步喊着：“娘，我回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墙内的唐母回道，“今个这么早，饭还没熟呢。”说着拿着锅铲出来开了门。
“阿点昨个端了刘姐家一窝耗子，可了不得了，喏，下午给我送了两条鱼来了，说是犒劳阿点的，晚饭你可别和它抢。”唐母满脸笑意地说着，瞧了眼围着她转的阿斑，嗔了它句没用，又转身回厨房了。
唐酥一脸惊讶，嘀咕道：“阿点还会抓老鼠，真的假的？”阿点是她前年在铺子门口捡的猫，一身雪白，就左眼那有一小圈黑毛，家里养的土狗叫阿斑，愣是喊了它叫阿点。阿点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不然就是欺负阿斑，捡来时瘦不伶仃，没两月就让她娘养圆了三圈。她拴上大门，跑去厨房一看，就见阿点老神在在地蹲在灶台边上，给她留了个猫屁股。
“这前前后后的不就咱们阿点一只白猫，还能是谁。”唐母道，“你杵这碍手碍脚的，快去洗洗，一身的灰。”
“嗯嗯。”唐酥应了声，暗道城西的猫一堆呢，阿点那个懒货哪里像是会抓老鼠的，转过身飞快抱起蹲那的肥猫，一顿揉搓，也不管唐母在后头念叨又欺负阿点，不像个小姐的样子。
唐酥不以为然，她娘也就嘴上说说而已。以前确是请了先生教她读书习字礼仪规矩，那都是过去了，现今旁人都喊她掌柜的，多有气派。一想铺子，她就没了逗趣的心，揉着猫下巴坐在墙角不说话。
“都来吃饭了。”唐母端着鱼出来，见她抱着猫呆坐那，怒道：“洗手吃饭的人呢，阿斑阿点过来吃鱼。”
唐酥手一抖，怀里的猫二话不说就跳了出去，只得听话去洗手擦脸。
唐母看她魂不守舍的，问：“闺女啊，铺子里…是来了什么人？”
“来了谁？”唐酥擦着手，有些没听明白。
“那你这么早就关了铺子回家瞎想些啥呢？”唐母忙着给猫狗分鱼，头也没抬，那鱼一份为三，鱼头鱼尾给阿斑，鱼腹给阿点。
唐酥琢磨了下，盛了两碗饭赶回桌前道：“娘，我这两天算了去年的账。”
“怎么了？”唐母听了，拿正眼瞧了她一眼。
“比前年好一点，也没好多少。”桌上还有一条鱼，她伸筷子挑了鱼鳔吃，吃完才说：“咱家的粗布麻布结实，怎么卖都是小钱。娘，我想进点好料子试试。”没上百两她不敢说自己织，只好先捡轻的说。
“低价买的料子咱们再高价卖，不是糊弄人么。”唐母皱着眉头道，“万一料子不行，还砸了名声，不好。”唐母欲言又止，见唐酥嘟囔一句也不高价卖，只好道：“唐家以前也是做丝绸生意的，手艺娘还记得。要不是前些年老打仗生意做不下去……”
唐酥见她娘想起她爹了，对着阿斑喝了一句：“阿斑，你又去抢阿点的饭！”她娘立马转过头瞪了眼阿斑。吃得正欢的阿斑缩了缩脖子，囫囵汪了一声。
那声叫得委屈，唐酥当做没听见，又说：“那要不先试试，这刚开春，蚕丝也能收一些。”
“你打算收多少？这织造生丝做起来难，费钱。”
一说钱唐酥就苦了脸，这两年铺子才算有了点进账，哪里能压出去的。她挤了挤笑，“谄媚”地说：“娘不是早早给我备了点嫁妆，先挪一点？”
“打什么鬼主意，挪了你成亲怎么办？你都不小了，我赶明找前头的媒人跟你说道说道，省得一天到晚没人管你。”
好好地又说起成亲的事情，唐酥就不乐意了，这成亲是媒婆说两句就能的么。“娘，那你说怎么办？”
“吃饭。”唐母夹了一块鱼肉，不管唐酥了。
唐酥低着头又想了想，委实不能这么算了。钱钱钱，她扒着饭满脑子念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突然心里一动，说：“要不，我去钱家钱庄借五十两。铺子里有七十多两余钱，不成就当今年白干了。”
“钱家钱庄，城东头那家？听说现在是钱家大小姐主事……”唐母脸色别扭了两下道，“你去借，不成不成…”
都说钱家大小姐手段好，长得还美，家财万贯就是好女色，二十了还没嫁人。她娘也定然信了这话的，唐酥哭笑不得：“五十两对钱家也不是大钱，我去谈生意，能借到就借，哪有什么事。”
“那可不成，万一那钱家小姐相中了你，下套子让你钻怎么办？”唐母想了想，突然一拍手道，“闺女啊，你扮成男子去和她谈，带着大顺，离她远一些。顺便再瞧瞧，那钱家大小姐是不是长得跟天仙一样俊，你说这样的好姑娘怎么合着跟个…”唐母口气一顿，也不好说人家未嫁女的长短，就含糊过去了。
唐酥盼得她娘点头，忙点头答应了。她偶尔也穿得灰扑扑地出门办事，男装方便也耐脏，只是没扮过男子，应该也不难，只是像是不像，她就不管了。都是些风言风语，也不知真假，钱家大小姐就算好女色也不看上她这样的。
“是不是啊，阿点~”她好心情地朝阿点吐了吐舌头，惹来一个猫屁股，顿时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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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猫狗各一只，好吃懒做又傻憨。可惜银钱无二两，举目要寻他家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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