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指了指后门的出口，示意顾凡夏绮彗是从那边出去的。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灯光离得太远照不真切，但他很肯定，于是朝那边走去。
夏绮彗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没了平时的凌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大概能猜到她喝这么多的原因。
再坚强的人也得给情绪找个出口。
“夏……”
他正准备开口叫她，可勾了勾唇，唤出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小扫帚。”
夏绮彗猛地抬眼，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视线聚焦，看到说话的人，她气鼓鼓地努了努嘴，
“别叫我扫帚……”
“……”
顾凡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会这么叫她的人。纵使她不喜欢这个称呼。
记得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的一次作业是练习写自己的名字，还要每个小朋友第二天上台给大家介绍自己名字的来历。
捏着粉笔，踮着脚，夏绮彗用稚嫩的笔迹在黑板上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夏绮彗，”
她一边说着还不忘用小手指着这三个字，
“夏是我爸爸的姓，绮是漂亮的意思，彗是彗星的那个彗……”
说到这，她还重重地点了点最后一个字，可还没等她说完，下面就有个调皮的小男生大声嚷嚷：
“我爸爸说彗星就是扫帚星！会给人带来坏运气的！”
教室里一下炸开了锅，大家纷纷交头接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喜欢模仿，像是听到什么新鲜的词汇，大家都要说一说。于是左一句“扫帚星”右一句“扫帚星”的声音在班级里此起彼伏。
夏绮彗站在讲台上一直沉默，低着头也看不出情绪。听着下面的吵闹声，手里还紧紧攥着刚刚用过的一小截粉笔头。
也不知叽叽喳喳了多久，语文老师板起脸来整顿了纪律，下面的同学才渐渐安分下来。
老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夏绮彗没开口。只见她缓缓走下台，径直走到刚刚那个带头聒噪的小男孩儿身边。抬起亮亮的眸子狠狠瞪着他，然后小手一挥，把粉笔头使劲儿扔在了他脑袋上——
“这种……坏运气吗？”
空气凝固了两秒。
小男孩嘴角向下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粉笔弹在头上倒没有多疼，关键是小姑娘这凶巴巴的样子把他给吓坏了。
其他小朋友也看得目瞪口呆，而夏绮彗只是在他面前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一脸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自此以后，没人再敢在她的面前提起“扫帚星”三个字。
除了顾凡。
在当天放学的路上。
像只苍蝇一样，不停在她耳边嗡着“扫帚星”，还自说自话地和夏绮彗约定：
“那说好了，我以后就叫你小扫帚……哈哈……小扫帚，小扫帚……”
“……”
当时的夏绮彗心情很复杂，她在想如果当下把这个讨厌鬼揍死的话，顾叔叔还会不会再请她去家里吃美味的红豆糕。
斟酌再三，她握握拳，决定向红豆糕妥协。
……
所以即使喝到酩酊大醉，一听到这个称呼，还是激起了夏绮彗潜意识里的战斗欲。
“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顾凡舔了舔唇，在夏绮彗下一面个台阶上蹲了下来，视线和她齐平。
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萧瑟的秋夜里特别明显，夏绮彗往前倾了倾，像是想要更靠近那个有温度的存在，
“叫……叫我……”
她打了个嗝，又咯咯笑出声，
“爸爸……叫我爸爸……”
顾凡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他实在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对这个称呼有如此执念，就算醉得不省人事还不忘占他便宜。
看她快要倒在地上了，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哄着她：“先起来吧，地上凉。”
“不……不要嘛……”
感觉到有人拉扯自己，夏绮彗觉得不舒服，披在肩头的外套也顺势滑落下去，露出白皙精致的肩膀。
“我不走……我就要待在这儿嘛……”
平时从来不肯说句软话的女孩子在酒精的诱引下撒起了娇，她呼出的淡淡酒气像是某种致幻的气体让少年觉得有点微醺。
明明他一口酒没喝，倒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起来。
真是个……
难缠的主……
“顾凡……”她还蹲在地上，也没松开他的手，就这么扯着他。
“我追不上他了……呜呜……追……不上，所以我……我逃走了……”
像是说出了最隐秘的心事，夏绮彗的眼眶里慢慢氤氲起了雾气，
“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超级努力……来着。”
带着哭腔的语气，像是埋怨，又像是，在委屈地向他告状。
看着少女委屈到不行的样子，顾凡觉得胸口闷得生疼。
他想起几年前自己偷偷回国，跑到这姑娘的学校，远远看到她站在她的那位“学长”身边，眼里的甜蜜浓得化不开。两人有说有笑，并肩从他视线里慢慢消失。
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所有的期许和幻想在那一刻轰然倾塌。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卑微的，渺小的可能性，也随之殒散。
直到俩人走得老远，他也最终没有上前打个招呼。
那时候他以为……
她如愿以偿了。从初中就念叨着的人，终于站在了她的身侧。
可是听她刚才的意思，好像并不如自己所认为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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