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怒意在名澈眼眸中翻滚，窦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如此这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楚苍逸正伸手准备拨弄一下他鬓角的青丝，却被对方毫不留情躲了开来。
前者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收手，反是转而在对方的下颌骨边勾了勾，原本线条精致的下巴因为连日来赶路而变得有些尖，甚至有些硌手。
盯着窦涟侧脸的眼眸眯了眯，无奈叹息道：“我就知道你知晓此事会这般。”
窦涟盯着他默不作声。
两道视线在空中无声对峙，身子纹丝未动，宛若不远处喧嚣的战斗暂时与两人无关。
片刻后，还是楚苍逸最先服输，伸手摸了摸窦涟小巧的的鼻头，柔声哄道：“现在你不在我身边么？我很安全，不是吗？”
“那是李执！你知不知道，即便没受过伤，你我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一声怒吼在两人胸前荡开。
楚苍逸能从对方微湿的眼尾和紧皱的眉间看到情真意切的怒气和担忧，但是他不知如何去消解与解释。
嘴角抽了几次，最终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窦涟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想多说一句话，就在准备站起身离去时，只听对面传来低低一句话。
“朕没有办法。”
听到这五个字，窦涟先是一腔怒气瞬间在胸口炸了开来，转瞬却像是泄了气般，只剩下浓浓的无力感。
他微微闭了闭眼，抬手捏了捏眉心。
是啊，他不是他自己，整座皇城数十万人，他不可能不回来，西北战事余孽未清，不可能带自己走，即便告诉自己伤势未愈，又能怎样？
千言万语在舌前转了又转，最终只化成了唇边一点点无声叹息。
楚苍逸扶着他的肩膀拉向自己，继续哄道：“解决了李执，从今往后任何事必不瞒你，可好？”
窦涟微微抬头白了他一眼。
还有没往后，以现在这般局势，一切还未可知，两人现下这种水深火热或者说前后夹击的状况，都不知道最后胜算几何。
加之楚苍逸内伤未好全，李执又不是一个不玩阴招的主，单凭窦涟既要扛住功力深不可测的李执，又要对付被其控制住的禁军，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
城中的激战没有给两人太多时间你来我去的怄气，身后的斩杀声和嘶吼声此起彼伏传来。
窦涟虽然暂时没再纠结，但暴跳的眉头青筋还未完全舒展，楚苍逸捏着他的手背轻轻揉着，道：“待解决李执，一定给你好好撒气。”
窦涟圆目一瞪，怒道：“谁要撒气？”
我在撒气吗？我撒气了吗？
楚苍逸看着他的表情憋笑。
笑个屁。
就在窦涟又一次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极其陌生且诡异的铃铛声。
那铃铛声听起来相当清脆，可却不像黄铜铸就的铃铛，而像是……无数陶瓷碰撞的声音，空荡荡，宛若来自黑暗深渊。
城中此时已经可以说是一片废墟，为何还会在这种时候出现陶瓷碰撞的声音，并且陶瓷碰撞声的穿透力不会这么强。
现在的整座皇城，叮叮当当的响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一开始是清脆的碰撞，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骨骼摩擦的吱呀声，吵得人耳膜生疼。
窦涟眼神阴郁转过头去，他似乎是有预感——那是李执制造出来的声音，李执不可能简简单单就靠着一己之力吞灭整座皇城。
以窦涟对他的了解，李执精明了一辈子，不可能孤身一人就敢入京，一定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
在他转过身来，目光锁定在某个地方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原来这盘棋谋划了这么久，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把自己往泥潭里带。
不远处，便是诡异响声的源头，一个他和楚苍逸都不陌生的物件——万骨尸山。
窦涟勾了勾唇角，轻笑一声，“一盘好棋，真是妙。”
当初在大理最后一夜，二人与数十影卫深入吴府地穴，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上千只头骨凭空消失，从此再未出现过。而后众人启程前往清远城，楚苍逸留了一部分人继续追查，却一直一无所获。
窦涟不是没有想过这东西还会再次出现，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一件件事占据了思绪，追查就慢慢被抛之脑后，却没有想到今日会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果硬要解释，现在眼前的场景，那只有一种可能——从一开始，所有事情都在李执的掌控之中，每一步棋都是他策划好的。
窦涟猛然间想起，两人第一次在云贵总督府地下室见到万骨尸山时，他当时体内就涌动着一股熟悉感，就像是与那尸山有感应一般，同宗同源。
看着李执无风自动的衣袍，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云贵总督死时说了清远城，原本以为是为了给吴言谋一条生路，但仔细想来他未必有那么爱他这个儿子。
若是当时想要让楚苍逸在死后放吴言一条生路方法多得是，并且以他的心思，必然知道楚苍逸不屑于这种近似暴君的手段。
更可能的情况是，他被李执故意推出来当箭使，目的就是将二人引到清远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确保他们会在离开大理城后，一定要前往清远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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