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窦府后院。
花园中的空气清新冷冽，通往后院卧房的花径上鹅卵石还泛着晨露的湿滑水光，胡桃色的抄手游廊两侧古树苍翠。
身着鹅黄纱裙的婢女们端着镀金洗漱器具和精致吃食穿过一道道垂花珠帘。
花厅外莺声婉转，伴着娇艳婢女们细碎的脚步声拉开这座门庭若市的宅邸又一日的热闹。
红漆雕梁的府邸正门，此刻宝马雕车云集，两列整装待发的侍卫面色肃杀地半跪在铺锦列绣的华丽车驾后方。
来往的布衣平民纷纷翘首窥视，议论道这是提督大人又要出行？
此时的后院卧房中，已经洗漱完毕的窦涟正站在昨天楚苍逸站过的铜镜前整理着婢女刚系好的腰带。
白衣交领掩盖着修长的脖颈，新制好的如意云纹衫显得镜子里的人愈发腰背挺拔，英挺深邃的面容足以让京中所有妙龄女子怦然心动。
管家低头步入更衣阁，走到窦涟后侧微微弯腰，道：“大人，车马已经备好。您用完早膳即刻可以出发。”
窦涟从鼻腔里轻嗯了一声，从旁边婢女手中托着的木盘内慢条斯理地挑出了一枚白玉云纹玉珏挂在腰上，这才缓缓步入花厅享用早膳。
半个时辰后，窦府门前的车马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向着城门驶去。
偌大的马车内，窦涟坐在金丝软榻上翻看着手中的《镜花缘》，手边一盏淡金色的君山银针茶，即便是车马飞舆都不曾晃动半分。
小叶紫檀案桌上错落有致摆放着各类吃食，窦涟平日爱吃的青梅羹、青凤髓、茯苓糕、桂花糖蒸栗粉糕自然在列，可见窦府一众仆从对主子喜好拿捏之准，训练之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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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夜，蜀中。
天边的霞光慢慢被深沉如水的夜色洗去，下弦月在树梢上隐隐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辉，远处星河连成一片，与红灯高挂的市坊交相辉映。
窦涟坐在锦江边上最热闹的酒楼雅间中，俯视着河岸边人来人往的夜市。
蜀中民众生活较京城闲适得多，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夜市依旧灯火璀璨，珠帘外边的酒楼大堂中迎来送往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昨日与蜀中巡抚饮酒宿醉的窦涟两指捏了捏发紧的眉头，抬起手边的清茶轻呷一口，只觉得舌尖微甜，清洌醇厚的茶香霎那间弥漫在唇齿间，登时头疼消散了不少。
难怪蜀中之人可以在茶楼中一杯茶度过一下午，如若不是世间之事纷扰，在此地悠然度过一生也不失为一件妙事，窦涟心想。
正在他出神之时，叶卿轻轻撩开隔断雅间与大堂的竹帘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一枚小小的竹筒。
“师父，这是暗卫刚刚收到的密报，请师父亲启。”说着将手中的竹筒毕恭毕敬地递给窗边之人。
窦涟收回思绪，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竹筒接过打开。
片刻后，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道：“这吴启思动作倒是快，我刚到蜀中他就把狐狸尾巴藏好了。”
叶卿思索片刻后，回道：“师父是说吴大人也收到了消息，已经将能轻而易举查出来的罪证收拾干净了？那......恐怕直接正面让吴大人招供怕是不太可能，或许得从其他地方入手。”
窦涟抬起狭长的眼梢看了一眼自己精心培养的徒儿，略带欣赏地说道：“聪明，但有个词叫蛇鼠一窝，不是每个蛇鼠都那么擅长藏好自己的尾巴。”
叶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道：“徒儿明白，这就去安排！”
紧接着转身退了出去。
窦涟好似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单指撩开窗棂的珠帘继续欣赏着热闹非凡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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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中烛火通明，楚苍逸正手握朱批，一边浏览着奏章一边听着单膝跪地的影卫回禀着远方那人的消息。
“皇上，窦大人已于昨日抵达蜀中，预计不日即将抵达云南，沿途的护卫事宜均已安排妥当。”
“嗯，”楚苍逸并未抬头，道：“继续。”
案桌前的影卫愣了一下，一时不知皇上要知晓的具体是什么，思来想去后只得小心翼翼猜测道：“虽然路途遥远，但窦大人常年习武，身体无恙。”
“哦？”楚苍逸似乎早已料到。
影卫才反应过来，但是据他得到的情报，不知当讲不当讲，正在快速思索之际，只听见案桌旁的宝祥公公轻咳了一声，于是硬着头皮大胆回禀道：
“窦大人一路上几乎都未曾停歇，可以说是日夜兼程。只是每到一处繁华之地都会逗留片刻，或是逛夜市欣赏歌舞，或是饮酒听曲。还有就是......”
楚苍逸放下手中的朱批，微微坐直身体，示意他继续。
影卫暗中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是此次出行不知为何，窦大人每次出游身边均会带一名不同的......女......女子。沿途的坊间都在传......传窦大人.....夜夜笙歌。"
新竞的影卫说这段话时几次三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虽然不知道窦大人和当今皇上的关系到底如何，但是从皇上现在周身的气场来看，自己今后怕只能到外围当差了，影卫哭丧着脸心想。
可怜的影卫以为自己唯一一次面见圣上的任务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龙椅上的皇帝突然发问，道：“好看吗？”
此时的楚苍逸背靠在身后宽大的龙椅上，双腿|交叠，一条腿放在地上，另一条腿悬空，脚尖有规律地点着空气。
本就冷峻的面孔大半隐没在案桌后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只有站在一旁的大内总管看到皇帝仿佛要结出冰渣子的眼尾。
令人胆颤的沉寂充斥着大殿，空气中的寒意像是快凝结成冰砸在人身上一样。
影卫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竟无知无觉地“啊？”了一声。半晌之后，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男声。
“无事了，下去吧。”
影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弯腰退了出去。
楚苍逸将面前的案卷合拢随意丢在一旁，嘴角勾着一抹冷笑，喃喃自语道：“山高皇帝远呐。”
一旁的宝祥看皇帝心情明显不似平日，赶紧宽慰道：“皇上，窦大人平日行事并非如此。此次出京办案，恐怕并非表面看到这般——”
宝祥话还未说完，就看楚苍逸杵着下巴的左手手背向着他抬了起来，立马就噤了声。
此时大内总管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凉掉的茶水重新换一盏来，同时心里默念窦大人咱家就只能帮您到这儿了，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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